醜時(凌晨一點到三點)。
本來寂靜的午門外,此刻一座座轎子按等級,按次序落地。
一個個身著正裝朝服的官員們,都朝著午門聚集。只是有些官員們一下來,還渾身酒氣,都需要人攙扶。
但此時此刻,走兩步後,他們便強撐著精神,拿出牙牌去鴻臚寺官員旁簽到驗明正身。
簡單的流程,卻是讓這些人弄得無比認真,甚至虔誠。
走完流程後,他們便是在專門區域等待。
雖然已經是深夜,但是來的官員們一個個精神卻很好,各自都紛紛整理官袍,找熟悉的人交流。
“正式朝會啊!金陵多少年沒有開正式朝會了。”
“醜時的金陵,尤其是午門,上次那麽熱鬧的是什麽時候?”
這群金陵官員一到來後,也不管文武,不管勳貴,看到熟人後,就扎堆開始感慨。
凌晨三點金陵!
他們已經真的好久沒有見到了。
就算是上次朱厚照的那次非正式朝會,也是太陽出來後才開始的。
同樣,凌晨三點的皇城午門,有些人想要見還沒有見到過呢。
“史官已經查閱了,上次朝會,是永樂二十二年十月十五,還沒改元,仁宗最後一次朝會後,就搬去了京城。現在距離八十一年又五個月!”
“八十一年了!九九八十一,這數字豈不暗合易經九九卦,天地、陰陽、三才之極……”
文武百官們興致很高,甚至有人報出這個數字之後,另外一些人立即往易經上靠,這九九卦象一出,頓時讓金陵文武百官的眼神都火熱起來。
不相信玄學,也太玄學了,哪有這麽巧!
這恰好暗示了圓滿、變化、平衡後的新生。
他們不敢談這裡面的政治意味,只能聊這些不著邊際的話題。
畢竟人多嘴雜,還有太監盯著,哪能往敏感話題去聊。
但單單是這次朝會本身重開的意義,就已經表現了很多,聊的可太多了。
朱輔、寧王、安化王等等也早早來到了這裡等待,也混入其中看文武百官的表現。
這些表現一出,他們臉上的表情也很玩味。
“看來……大家其實都在想那種不可能,都存在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現在,這個想法,好像更進一步了。”
“成國公,本王可是打聽到,內閣來的三位官員,可是被陛下點名了沒資格參加金陵朝會,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安化王不自覺的走到了朱輔旁邊,感受著文武百官高昂興致,開始試探。
“這個就不清楚了,陛下應該有陛下自己的打算……”
朱輔自然不談,但安化王可沒有放棄:“本王覺得,也是應該好好開一場朝會了,祭拜太祖這麽一個大事,應該鄭重、正式,方能體現大家對太祖敬仰、緬懷……甚至,這場祭拜,應該讓我們宗室好好的再次籌劃,謀劃……”
“嗯,對對對……”
朱輔也不反駁,就直接點頭,但反而下意識的離遠了一些。
“呵呵。”
感受到疏遠,安化王不以為意,反而繼續尬聊:“成國公,不知道你那搜集到了多少太祖寶鈔?最近太祖寶鈔可是一天一個價啊,你那如果有多的,可以給本王,本王可以出高價……”
“寶鈔嘛,我那也不多,王爺若想要一些的話,也還是能擠出百千貫吧……”
躲不開,朱輔也只能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安化王聊天,慢慢等待,反正時間還長,他們至少需要等待一個時辰左右,看這些官員的眾生相,其實也能看出許多。
金陵八十一年都等了,一兩個時辰,他們等得起。
而他們在等待的時候,朱厚照在幹嘛。
他當然是補覺,籌備聊天、聊天、以及盤點聊天后的收獲,再加上內閣到了一堆事情,處理完畢後,他才來得及補覺。
好在他年輕,身體底子好。
皇帝也不用提前來等待,一覺醒來,恰好是寅時。
“陛下,這是那唐寅和文徵明連夜起草的……金陵朝會重開宣文,您看哪兒不滿意的……小的讓他們改。”
一邊被伺候穿衣洗漱,一旁的劉瑾已經拿來了一篇文章。
這是他臨睡前,安排兩個槍手寫的東西。
畢竟要正式開戰了,既然已經出招,他就要開門見山的給大家來一個震撼。
“八十一年,九九之卦……”
“不錯,不用改了,這篇宣文挺好,一會兒你就直接念!”
“唐寅和文徵明,倒是真的有兩把刷子,他們也真敢寫。”
朱厚照很快掃完,臉上直接露出滿意,畢竟他想要的也只是正式向全國宣告,大明金陵正式朝會重啟了。
唐伯虎和文徵明回顧歷史、著重當下、展望未來,將這一篇文章已經寫得足夠有文采了。
完美的表達了他的意圖。
“劉瑾,可以再去找一些失意的讀書人,一起候著,讓唐伯虎和文徵明管著,這些讀書人,可比朝堂上的文官好用多了。”
朱厚照順勢安排,兩個想要追求進步的失意書生,讓他想到了其他可能。
“是,陛下。”
“好了,外邊的人,該來的都來了吧。”
很快換裝完畢,朱厚照起身,準備前往奉天殿。
“該來的都已經到了,無一人缺席,就是有些官員還有酒味……此外,內閣那三個人,已經讓人看著了,他們現在都在太醫院。”
劉瑾立即懂朱厚照的意思,挑了重點。
“好,那就擺駕奉天殿!”
朱厚照看了一眼太醫院方向。
“陛下擺駕奉天殿!”
上龍輦,擺儀仗,在一聲聲接力宣告之中。
大明皇帝朱厚照在一路侍衛、太監的護送之下,徐徐前往奉天殿。
雖然是夜晚,但皇城燈火通明。
沿路之上,在威嚴鼓聲中,山呼中,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上帝,這就是東方皇帝嗎?”
“太可怕了吧。”
在另外一處,遠遠的看著這種陣勢,一群葡萄牙人都發出驚歎。
“伊文,看到了麽!這就是東方的凱撒大帝……他已經答應支持我們航海了!這可比給國內的王室賣命要榮耀多了,威武多了!”
“還有,看到那些凶猛的衛兵了嗎?”
“在我們面前凶狠,可在這東方凱撒大帝面前,他們也卑微得像是一個仆人!”
“然而這樣一個仆人, 卻能決定上千人的生死!”
“這就是東方權力!”
“只要我們努力,肯定也能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成為東方凱撒大帝的一個仆人,都遠比國內那些貴族,還要威武!”
船長費舍爾拉著伊文跪著,目光卻是精準定位到了那些一個個官員身上,發出了大丈夫當如大明仆人的感歎。
“陛下這是在另立朝廷!”
“他,他怎麽敢的啊?”
“他這是在在違背——”
皇城之側的太醫院,韓鼎聽著這一幕,看著這一幕,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甚至試圖找點祖製來譴責。
可找了半天,他找不到。
人家皇帝就是擁有這種開大朝會的權力,誰也剝奪不了,代替不了。
“閣老他們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伯安,怕是天亮城門開啟後,你要速速把這個消息傳給閣老。”
被王守仁攙扶的王華,看到這一幕也十分擔心,他們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出現了。
只是,很快他們就發現了異常。
來了一群人,赫然是魏彬等人。
“來人,把他們扣起來!”
“人贓並獲!”
“劉文泰,誰讓你接待他們的!”
“太醫院是誰都能進來的嗎?”
一群人不由分說,就直接當場把三人扣住了。
繼而直接衝進病房,熟練的對擺滿屋子的禮物貼條!
王華、韓鼎看到這一幕,當場手腳冰涼……
王守仁則懵了,下意識來一句:“三,三千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