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不如變化。
先是朱瑄、朱瑾主動挑釁,為時溥實力擋槍;繼而淮南生亂、魏博生亂、河陽生亂,臨時加菜,讓朱溫發了筆意外橫財。
當山南東道趙德諲歸附,秦宗權殘血之後,朱溫決定按照原計劃,東圖徐州。
出兵徐州,不愁找不到借口。朱溫故技重施,再次釣魚執法。
這次的誘餌是原楚州刺史劉瓚。高駢死後,淮南大亂,楚州刺史劉瓚棄城避亂,逃到汴州,投奔朱溫。現在,朱溫派得力悍將朱珍,率兵五千,護送劉瓚去楚州赴任。
這是個一舉兩得的行動。楚州,今天的江蘇省淮安市,當時屬淮南轄境。護送楚州刺史上任,讓朱溫以地區秩序重建者、地區事務仲裁者的強者姿態,出現在淮南,高調地刷一波存在感。
而如果時溥再次從中阻撓,則正中朱溫的圈套。
果不其然,當朱珍途徑徐州感化軍的地盤時,再次遭遇時溥的攔截。
上一次釣魚,是朱溫想要時溥的名,這一次則是要他的命。
雙方信息不對稱。徐州感化軍認為這只是一次小摩擦,跟上次一樣。而朱珍得到的秘密指令則是:往死裡乾!
時溥沒有意識到這次“衝突”的嚴重性,徐州方面存在著嚴重的戰略誤判。
就在徐州感化軍士卒表示不允許汴軍通過時,汴軍二話不說,掄刀就剁。“借道?老子就是來乾你的!”一口氣佔領豐縣、沛縣,兩縣距離徐州城只有百余裡。
時溥驚慌失措,這才意識到朱溫是存心找茬打架來的。於是急忙調集七萬兵馬,奔赴豐縣救援。
在豐縣以南的吳康鎮,七萬徐卒對陣五千汴卒,幾乎是14:1,時溥在人數上具有壓倒性優勢。
但,這五千汴軍的主將叫朱珍,他的副手叫李唐賓。
這倆人雖然略有不睦,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哥倆全是難得的將才。
朱珍以一當百,率精銳中堅力量對線硬剛,李唐賓從側翼配合衝殺。面對14:1的懸殊,倆人還能兵分兩路,這種氣吞山河、藐視群雄的氣魄,也沒誰了。
一番衝殺下來,徐州感化軍被殺兩萬多人,潰不成軍。時溥倉皇逃回徐州城,連忙寫信給鄆州朱瑄,告急求援。
朱瑄手捧書信,左右為難。
一方面,他與時溥有唇齒之約,當初為抵禦朱溫的進攻,被迫與時溥結盟,互成犄角;另一方面,他早已領教過朱溫的厲害。
左右權衡之後,朱瑄用了一個折中的辦法:給朱溫寫一封信,勸其化乾戈為玉帛。
朱溫被朱瑄的幽默逗得啞然失笑。於是向徐州方面加派部隊,以實際行動打朱瑄的臉,打“兗鄆徐反朱同盟”的臉。
朱珍不負眾望,一鼓作氣,拿下了蕭縣,距離徐州只有幾十裡;之後又分兵攻打戰略要地宿州,宿州刺史直接獻城投降。
朱珍又命偏將龐師古,率部深入泗州腹地,攻下宿遷,然後迂回到徐州東面,與西面駐扎蕭縣的主力部隊成東西夾擊態勢。
時溥急忙出動兩萬人,迎擊龐師古的這支偏師,意圖阻止汴軍的戰略合圍。
龐師古毫無懼色,一馬當先,衝亂徐卒陣腳,乘勝掩殺,俘斬兩千多人。時溥逃回徐州城,下令:今後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戰!
汴卒人人開掛,人人充錢,人人VIP玩家,惹不起,惹不起,惹不起。
開局一波團戰,汴軍摧枯拉朽,時溥龜進泉水。
接下來,是長達數月之久的對峙僵持。
【揮淚斬朱珍】
朱溫生性多疑,猜忌心重,神似曹操,他的這個性格特點讓他吃夠了苦頭。
朱珍曾經私迎家眷,犯了大忌,雖然及時消除了誤會,也取得了朱溫的諒解,但此事仍然在朱溫心底埋下了芥蒂。
事後,朱溫秘密囑咐李唐賓,務必要盯緊朱珍,及時匯報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而朱珍、李唐賓這對兒最強CP的私人關系也隨之降至冰點。
徐州僵局數個月後,朱溫終於按捺不住躁動的心情,決定親赴前線,視察部隊。一方面是要給前方部隊鼓舞士氣,另一個更為重要的因素,則是查驗將領們——特別是朱珍的忠誠度,是否存在玩寇不前的行為。
畢竟,徐州戰事的開局太過於順利,而幾個月的僵持又太過於莫名其妙。朱珍,你是故意放水,還是演員?
朱珍當然知道大領導視察的重要性,絲毫不敢怠慢,下令全軍整修軍備,就按國慶閱兵的標準來準備。不僅將士們要捯飭得跟三軍儀仗隊似的,連軍馬也要來個全套洗剪吹,馬廄也要重新修葺,不能有異味。
接到命令之後,全軍上下動員起來,熱火朝天地進行大掃除。
朱珍帶著隨從侍衛,親自下到基層檢查工作,務必不留一個死角。朱珍要通過這次視察來找補徐州僵局的顏面,讓朱溫看看,自己絕非消極怠工。
一切似乎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可當朱珍巡視到某個馬廄的時候,發現存在應付差事的狀況,頓時火冒三丈,把主管人員叫來,斥責他督導不力、玩忽職守,並以一頓鞭笞完成了以理服人。
被責罰之人名叫嚴郊,他的頂頭上司是李唐賓。
受到責罰的嚴郊,對朱珍懷恨在心,於是跑到李唐賓處訴苦, 煽風點火、搬弄是非。
“打狗還需看主人。朱珍哪兒是打我的屁股啊,分明是打您的臉啊!”
話糙理不糙。李唐賓深以為然,認為朱珍是故意找茬。
在嚴郊的挑撥之下,李唐賓自感顏面無存,於是親自闖進朱珍的軍帳,要討個說法。
李唐賓先聲奪人,高聲斥責朱珍刑罰失當,挾私報復。
實際上,李唐賓在來的路上就有些後悔,暗恨嚴郊。俗話說,來說是非者,必是是非人。但他更恨自己一時衝動。人家朱珍是秉公執法,即便是故意針對他李唐賓,也是有理有據,自己只能吃啞巴虧,誰讓手下不長眼、撞槍口呢?
此去找人家朱珍理論,實在是有點兒無理取鬧的意思。況且朱珍是上級,自己是下級。無論怎麽說,自己都不佔理。
可如果半路返回,豈不是更沒面子?算啦,硬著頭皮過去吧,大聲嚷嚷兩句,身邊肯定有人勸架,幫忙打圓場,而身為一軍最高統帥的朱珍,一定會顧全大局,說兩句軟話客氣客氣,到時候我就坡下驢,雙方都有台階。
一軍統帥嘛,大領導,大人不記小人過,所謂恩威並施,他一定會給我留個台階的……萬一不呢?萬一這小子犯渾,非得理不饒人?
也好辦,如果他據理力爭,不就等於當眾重申責罰嚴郊的合理依據嘛,那我也趕緊表態,絕不包庇違法亂紀分子,這也算是個台階吧,也能勉強找回些薄面。
對,就這麽辦。這是李唐賓的內心獨白,如意小算盤。
李唐賓懷著忐忑的心情,闖進朱珍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