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瑭的智囊團經過一番商議,決定不能再被動下去了,要在與朝廷的較量中掌握主動,便提出讓石敬瑭試探一下朝廷的誠意。
怎麽試探呢?給李從珂上疏,以體弱多病、無法履職為由,請求退隱。
因為李從珂對石敬瑭的公開態度是絕對信任,因此在面對石敬瑭的退休請求時,必然會“優詔不從”。
如同楊複恭向唐昭宗辭職退休一樣,這是臣子給皇上玩兒的套路。因為按照慣例,無論他是否稱職、皇上是否信任依賴,臣子請求退休或辭官時,皇上總要婉言拒絕,以示器重,“國家離不開你呀,朕也舍不得你呀。”
當臣子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疏“乞骸骨”的時候,皇上才會戀戀不舍地勉強答應。跟在公司提出辭職申請是一樣的,也許領導心裡早就巴不得你趕緊滾蛋,但表面上還是要禮貌性地挽留一下。
李從珂一旦拒絕了石敬瑭的退隱請求,就等於公開認可了石敬瑭的地位、權力。石敬瑭也不會傻到一而再、再而三地辭職,這是一錘子買賣。
而如果李從珂一口答應,沒有客套偽裝,那就等同於宣告君臣關系破裂。接下來即便石敬瑭公開扯旗造反,也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道德輿論障礙。
所以石敬瑭主動出擊,上奏章稱自己身體欠佳,請求交出兵權(北方集團軍總司令,抵抗契丹),移鎮到一個後方的小藩鎮,讓更有能力的同志來鎮守河東太原府。
李從珂召集智囊團商議,薛文遇、盧文紀等廢物一致認為這是天賜良機,您猜忌石敬瑭,結果石敬瑭主動認慫,交出兵權、讓出重鎮,何樂而不為?立即答應他!
而李崧、呂琦、房暠則堅決反對,直言這是楊複恭當年的老套路,石敬瑭絕對不會甘心退居二線,他是在試探朝廷的態度。
那唐昭宗當年是怎樣處理楊複恭辭職的事呢?答:痛快地批準了其請求。
那事情的後續結果如何呢?答:楊複恭就真反了。
然後呢?答:“倒楊運動”,唐昭宗贏了,楊複恭集團覆滅。
停。李從珂就想聽這個答案。
但李從珂真該往下聽聽,唐昭宗贏了楊複恭,卻輸掉了江山。可惜,李從珂沒耐心往下聽了。
這一天晚上,李崧臨時有事請假,不再宮中值班。只有薛文遇一人值班。李從珂倒霉催的,就跟薛文遇促膝長談,就河東局勢交換意見。
薛文遇再次引經據典,給他講起了郭崇韜給李存勖出的“左勾拳”計劃,勸李從珂不要優柔寡斷,不要瞻前顧後,一個字——乾就完了!快刀斬亂麻,一頓操作猛如虎,把石敬瑭乾成二百五。
李從珂還在猶豫,說李崧他們說的也有一定道理,如此重大的事情,不能魯莽,要三思而後行呀。
薛文遇一聽又是李崧、呂琦,氣就不打一處來,頓時憤青附體,再次對二人進行了人身攻擊和汙蔑,“陛下,這皇上是您呀,還是他們呀?他們花言巧語,巧舌如簧,口口聲聲說是了江山社稷,其實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做打算!他們這是賣主求榮!叛徒,漢奸的乾活。依我之見,石敬瑭早晚必反!您答應他,他反;不答應,他也反。既然早晚都是反,我們為什麽不掌握主動,把握先機,先發製人?趁他羽翼還沒豐滿,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扼殺於萌芽,這才是上策!”
不久前,一位“高人”給李從珂算命,說他今年會遇到一位賢才,此人有經天緯地之才、安邦定國之志,必能輔佐他成就一番大事業。
現在,李從珂看著眼前的薛文遇,越看越順眼,認定他就是高人口中的、上天派下來輔佐自己的那個人。於是大為興奮,對薛文遇的主張連連點讚,“正和孤意!說得對,不管結果如何,乾就完了。”
李從珂立刻寫下手諭,命相關部門起草詔書,答應石敬瑭的請求。
第二天一大早,一份事關重大人事調動的詔書就下達:
調河東節度使石敬瑭為鄆州天平軍節度使,進封趙國公,賜“扶天啟運中正功臣”榮譽稱號;調河陽節度使宋審虔為河東節度使;將北方集團軍副總司令張敬達轉正,成為總司令。
宋審虔是李從珂“嫡系五人組”之一,也是五人組裡唯一一位職業軍人,李從珂讓他去太原代替石敬瑭,同時給了代州的楔子張敬達更大的兵權。用強大的武力向石敬瑭施壓。
同時, 給石敬瑭晉爵為“趙國公”,以示安撫。
一手大棒,一手甜棗。在薛文遇的謀劃下,李從珂自認為打出了恩威並施的高招。
宣讀詔書的時候,當聽到“石敬瑭”三個字,滿朝文武全都錯愕不已,臉色大變。如此重大的決策,皇上居然繞開了文武群臣,繞開了最高權力機構,通過“小會”強行通過,這不是寡頭政治嗎?
詔書下達了六七天,石敬瑭上一道奏章,公開挑釁李從珂,其大意是:
“明宗皇帝的江山社稷,被你小子篡奪,至今人心不服,你最好識趣兒點兒,主動下來。明宗皇帝不是還有一個親兒子,許王李從益嘛,你就應該擁立李從益,做好臣子的本分,免得禍起蕭牆,遺臭萬年!”
這是李從珂最大的忌諱,石敬瑭句句直戳李從珂的法理根基。氣得李從珂把這份奏章撕成碎片,用力扔到地上,命馬胤孫立刻起草詔書,回罵:
“父有社稷,傳之於子;君有禍難,倚之於親。卿於鄂王,故非疏遠。往歲衛州之事,天下皆知;今朝許王之言,人誰肯信!英賢立事,安肯如斯?”
大意是:兒子繼承父親的家業,天經地義;君王遇到危險,倚靠親人,也是理所應當。你跟李從厚是親戚吧?人家李從厚遇到危險,投奔你去了,你是怎做的?你在衛州的所作所為,地球人都知道,現在還好意思腆著大臉拿李從益說事呢?我問你,李從厚呢?裝什麽大尾巴狼啊!
朕篡奪帝位,你就是幫凶!朕弑殺李從厚,你就是從案犯!咱倆是一丘之貉,有道是豁子嘴吃肉——肥也別說肥(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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