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上的錢元瓘非常詭異,因為有關他的全部記載幾乎都是他襲位之前的事跡,而他在位的這十年的歷史時期內,可以說是乏善可陳。
伐溫州斬盧佶,逼得徐知誥乘白騾而竄,廣德一戰手刃二百人,“狼山之戰”逼得淮南求和換來二十年和平……當錢鏐廢長立賢,指定他為接班人時,我們滿懷期待,期待這位有膽有識的天降猛男會給吳越國帶來大作為,讓吳越國更上一層樓。然而在他繼位之後,畫風突變,外無開疆拓土,內鮮革陳推新,而他的離世更是宛如笑話,竟然被披上了“膽小鬼”、“懦夫”等標簽,被歷史嘲笑了一千多年……
我們不禁要問,這還是我們熟悉那個錢元瓘嗎?替身吧?編劇要是敢這麽編,一定會被罵死,但歷史確實就這麽演了。
錢元瓘到底怎麽了?
940年新年伊始,隔壁閩國爆發內亂,建州王延政終於與福州王延羲兵戎相見,閩國內戰打響。
這場戰爭在前文閩國專題已有詳述,在此一筆帶過。王延羲派兵四萬討伐建州王延政割據勢力,王延政向吳越國求援。
接到吳越國的求援後,錢元瓘召開緊急會議商討對策。出乎錢元瓘預料的是,百官一致反對出兵干涉。就連錢元瓘的藩邸舊臣、嫡系心腹、宰相林鼎,都極言勸諫,一連上了好幾疏。
林鼎,父親是大詩人林無隱,時明州刺史王晟頗尊儒生,有禮賢下士之美譽,林無隱遂前往依之。林鼎受父親的熏陶,自幼便是學霸,長大後投奔到錢鏐帳下,之後被錢鏐分配給錢元瓘,讓他做錢元瓘的幕僚。
錢元瓘發現林鼎是個難得的人才,於是屢次向父親錢鏐推薦,說此人有大才,在我這裡簡直屈才了,您應該讓他留在您身邊發光發熱。然而錢鏐對此置若罔聞。錢元瓘認為錢鏐身邊也許有嫉賢妒能的小人,截留了推薦信,於是找了個機會密奏錢鏐,說您一定要重用林鼎。
錢鏐很欣慰,說出了自己這麽做的目的:“你說的對,林鼎有宰相之器,我之所以久久不提拔他,是故意把他留給你,讓你提拔他,他才是你的人。”
錢元瓘恍然大悟,感謝父親的良苦用心。襲位後,錢元瓘提拔林鼎為鎮海軍掌書記、節度判官,作為自己的首席幕僚,開國後又任命為宰相。
沒想到,就是這麽一個“自己人”,居然帶頭反對自己。錢元瓘非常失落。
通過這次會議,不難看出,即便錢元瓘此時已經執政了七年多,仍然沒有樹立起絕對的威信。當然這話也只能兩說著,畢竟柴榮、趙匡胤的多次禦駕親征之前也遭受過一致反對。
被反對未必代表眾叛親離,這是領導人需要面對的挑戰。柴榮和趙匡胤正是通過一次次力排眾議逐步樹立起絕對的威望,奠定了堅實的統治。錢元瓘同樣選擇了力排眾議,毅然決然選擇了出兵干涉,但他卻得到了與柴榮、趙匡胤截然相反的結果。
錢元瓘讓嫡系親信仰仁詮掛帥,率四萬大軍支援建州王延政。
在吳越國援軍抵達前,王延政已經憑借一己之力,重創福州王延羲,隨後遣使入南唐,尋求南唐的幫助。這時候的王延政已經不再需要吳越國的軍事援助,何況請神容易送神難,王延政也懼怕引狼入室,於是急忙派人攜帶好酒好菜,前去犒賞吳越國援軍,向他們的遠道而來表示感謝,並恭請他們原路返回。
仰仁詮應該是得到了錢元瓘的秘密指示,跟王延政所慮一樣,錢元瓘就是要趁閩國內亂分一杯羹,借福、建兄弟之爭撈一筆好處。
面對王延政的阻攔,仰仁詮表示“來都來了”。
見吳越國圖窮匕見,王延政當機立斷,趕忙派人與福州方面取得聯系,表示咱哥倆再怎麽爭,閩國也是咱王家的閩國,面對狼子野心的吳越國,咱哥倆還應該冰釋前嫌、一致對外,為先父保住基業。
王延羲沒有理由拒絕。倘若拒絕,建州就有可能被吳越國或南唐吞並,到頭來損失的還是閩國的利益;如果王延政擊退吳越國軍隊,那麽建州將會徹底從閩國分裂出去。也就是說,一旦王延羲拒絕和解,就意味著閩國必然失去建州。
王延羲是政治家,從全局出發,他第一時間做出了最符合閩國利益的選項,“當然是選擇原諒他啦”,一方面派侄子王繼業率領兩萬援兵支援建州,另派一支奇襲部隊去抄吳越國的糧道,另一方面給錢元瓘寫去國書,對吳越國悍然干涉閩國內政、為叛軍提供軍援、蓄意製造地緣衝突等行為提出強烈譴責和嚴正抗議。
錢元瓘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這也活該,假如鄰居家的兩個兒子——大毛和二毛,或者說熊大熊二——打起來了,您是去勸架還是拱火遞刀子?
天不佑錢元瓘。吳越國師出無名,在道義上先輸一籌,輸了人和;深入敵國腹地而糧道又被截斷,輸了地利;連綿大雨,又失天時。吳越國注定要輸了。
在吳越國軍隊內外交困之際,王延政發動突然襲擊,俘斬萬計,仰仁詮等連夜逃跑。錢元瓘偷雞不成蝕把米,成功把自己一波帶走。
仰仁詮是錢元璙的嫡系親信,戰敗後僅一年就抑鬱而終了。不久之後,錢元瓘也過早地離開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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