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不愧是沙州豪門。
和外面的飛沙走石相比,寨內別有一番景色。
假山,石徑,小景,美輪美奐。
與長安的很多豪宅相比也不遑多讓。
不過似乎這這些都不在十三娘眼裡。
她只是站在那裡,目光盯著書房的方向。
“誒,想不到安老三家的洞窟這麽好看。”
“嘿,那是你沒看到我們家的窟,那才好看。”
“我跟你說,剛才你那蟲一點機會都沒有。”
“怎麽可能,就差一寸!一寸!”
兩個青年從另一落院子嘰嘰喳喳跑了進來。
一個是張淮鼎,一個是索勳。
幾個人回到府中之後,便分開了。
張淮深帶著人去見張議潮和張義譚,張淮鼎和索勳倆人則回到房間裡迫不及待鬥了一會兒蛐蛐。
要不是張淮鼎的“大將軍”被扯斷了胳膊,他還想不起來回來之後忘了給母親請安。
兩個人這才著急忙慌地進了這間院子。
“我去拜見我娘親了,你在這繼續玩會兒。”張淮鼎快步向裡院走去,留下索勳一個人在這裡。
索勳覺得無聊,便東看看,西看看。
然後,他便看見了站在回廊下面的十三娘。
十三娘不管手裡有沒有劍,都會雙手雙臂抱於胸前,靠著柱子。
郭定邊曾經說過一句話。
如果要說沙瓜二州殺手屆誰的逼格最高,肯定非十三娘莫屬。
第一個,她不會說話。
高手,是不說話的。
第二個,她真的是高手。
索勳其實不愛說話。
但是他從剛才回來的時候,就開始觀察起十三娘來。
他有一個本領。
就是能夠透過現象看本質。
這也是張淮鼎看好他的這位兄弟將來能和自己競爭“沙州第一紈絝”的原因之一。
索勳覺得,這個郎君是女的。
不管再怎麽男裝打扮,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他走到了十三娘的面前,做了一揖:
“在下索勳,不知公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在開放的唐朝,撩妹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根據索勳判斷,眼前這個女子應該比他年紀大。
不過,年齡不是問題。
既然對方不願透露自己女性的身份,那自己也不戳穿。
沒有人回答他。
十三娘看了他一眼,然後目光繼續挪向裡院的方向。
索勳不知道尷尬為何物,繼續拱手道:
“不知公子可是第一次來到這張家宅院,是否需要遊園,我可為公子指引一番。
還是沒有人回答他。
十三娘直接眯起了眼睛,靠著牆角。
索勳有些納悶。
這沙州城的姑娘他見過不少,可沒有一個像這樣的。
難道他真的是個男的?
正當索勳還在滿腦子漿糊的時候,十三娘突然睜開了眼睛,向著前方走去。
郭定邊出來了。
胡子拉碴,皮膚黝黑的他衝著十三娘打了一個響指:
“走!搞糧食去。”
十三娘嫣然一笑,如春暖花開。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索勳在後面看傻了。
他蹲在地上摳了一個時辰的土,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輸在哪。
等到張淮鼎出來之後,索勳也沒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自己好友。
他覺得,有些丟人。
在和張淮鼎簡短地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回自己府裡了。
索府沒有張府那麽大,往來的賓客也沒有那麽多。
索勳回來之,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拜見他的奶奶,索家的真正話事人,索老太太。
索老太太在自己的屋子裡,坐在炕上。
屋子裡非常暖和。
炕上還坐著幾個妯娌,家長裡短地和老太太聊著天。
見索勳進來,笑嘻嘻地跟他開著玩笑。
索老太太信佛,手裡盤著念珠,桌子上攤開著經文,嘴裡念念有詞。
索勳給自己奶奶請了安,正準備退出去。
門外卻傳來仆人的聲音:
“主人回來了!”
這裡的主人,指得便是索參軍。
索參軍單名一個容字,不過他還是更喜歡別人叫他的職位。
聽見他來了,屋子裡的其他女人便躲了出去。
索勳剛準備出去,卻被自己的奶娘叫住了。
“去給你阿爹請安。”
索勳行了一禮,卻發現索參軍並沒有理他。
他有點惆悵。
這已經不是今天第一個不理他的人了。
索參軍先對著炕上的索老太太行了一禮,然後走到佛龕前,點上香,舉過頭頂,對著佛像拜了拜。
“你還知道禮佛?”
索老太太冷笑一聲。
自從知道上次索參軍帶著兵闖進龍興寺之後,老太太差點沒直接將索參軍從族譜上抹掉。
“事出有因,佛祖也不會怪罪。”索參軍一邊拜,一邊說道。
“你有什麽事?”老太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那刺客刺殺了節兒,與你何乾,你非要出這個頭?”
索參軍保持著沉默。
“兒啊,聽娘的,不要再替吐蕃人做那些喪盡天良的事了, 你知道現在外面怎麽評價你嗎?辱沒門庭!”
說道“辱沒門庭”這四個字,索參軍沒來由地爆發了:
“辱沒門庭?這些年,如果不是我竭心盡力為吐蕃人做事,索氏怕是早被張氏、李氏壓得喘不過氣了!”
他冷笑一聲,看著自己的娘親。
“兒啊,咱們也不要去爭什麽,索氏自幾百年前從巨鹿遷移到沙州墾戍,便在這裡生根發芽,開枝散葉。”
“之所以百年不衰,便是堅持著一些底線。”
“那張使君雖為督軍,做著吐蕃人的官,可沒見他禍害鄉裡啊。”
索老太太還想推心置腹地跟自己兒子再聊聊。
但索參軍又炸了。
他最聽不得“張使君”三個字。
張使君、張使君、他能當督軍,不就是因為他爹張謙益是沙州大都督嗎?
現如今,論魯扎當權,自己作為前者的心腹也算熬出了頭,怎麽可能說放棄就放棄呢?
見索參軍不再搭理自己的母親,而是轉向了正在暗自神傷的索勳:
“你今天去了何處?又做了哪些事啊?“
索勳見終於有人理他了,急忙將今天和張淮鼎他們去洞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自己的父親。
“還有兩個人與我們同行,進了張宅便去見了張使君。”索勳補充道,“一個胡子拉碴,拿著張使君的玉,一個看不出男女、”
“沙州外的客人,見了張使君?”索參軍一聽,頓時皺起了眉頭,“還拿著玉?”
他感覺事情有些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