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的正門緊閉著。
山門口立著的兩尊羅漢雕像,在月光下栩栩如生,對著他們怒目而視。
“郭哥,我怎麽覺得人家好像不太歡迎我們。”李道玄盯著泥像,有點慫。
畢竟,自己家的“三清”還在土裡面吃灰。
在別人家的地盤,沒人罩著,有些心慌。
郭定邊沒搭理他。
他顯然也沒打算走正門。
三個人繞著牆走了一圈,來到了後門附近。
他很有節奏地敲了幾下門。
沒人應答。
“我說過人家不歡迎我們。”李道玄撇了撇嘴。
郭定邊沒言語,帶著兩人來到了旁邊的一處矮牆下面。
“我們在下面搭把手,十三娘先上。”郭定邊看著牆頭,說道。
“郭哥,你說的辦法,不會就是翻牆吧?”
李道玄的嘴角在抽搐。
“別廢話,進去再說。”
郭定邊給道士屁股上印了一個腳印,將不情不願的後者踹到牆邊。
兩人手把著手,做了一個跳板。
郭定邊衝十三娘使了一個眼色。
十三娘斂了斂衣裙,後退幾步,然後疾步上前,一腳踏在了兩人手搭成的“跳板”上。
借著兩人上托的力量,她一躍到了牆頭。
十三娘左右看了一眼,轉過頭對牆下面比了個手勢。
沒有人。
然後他發下牆下面兩個男人正仰著脖子,在小聲討論著什麽。
十三娘耳朵靈,聽得一清二楚。
“你看到了嗎?”
“沒有,光線太暗了,而且好像穿著褲子。”
......
十三娘的劍鋒垂了下來。
李道玄剛準備狡辯,肩膀上卻猛地被按了下。
郭定邊三步並作兩步踩到了他的肩上,然後抓著十三娘的手上了牆頭。
“那我怎麽辦?”
李道玄看著牆頭上的兩個人,傻了眼。
“上來啊?”
郭定邊向他伸出了手。
李道玄屁股一撅,向上一竄。
還差不少。
又試了幾次之後,還是不行。
一次比一次差得遠。
道士衣冠散亂,全然沒有了方才仙風道骨的模樣。
“你剛才應該讓我第二個上!”李道玄喘著粗氣,憤懣不平。
“我只知道你逃跑很在行,沒想到跳高原來是半個殘廢。”郭定邊恨鐵不成鋼,“去側門,我給你開門去。”
說罷,他便和十三娘翻身下了牆頭。
三人來到了院牆小門處。
門沒上鎖,只是搭上了門栓。
郭定邊抬起門栓,打開門,將李道玄讓了進來。
“郭哥,我怎麽感覺你對這裡這麽熟啊?”道士左看看,右看看,“到哪這裡跟到了家似的。”
郭定邊並沒有急於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左右尋找著什麽。
“和尚們都休息了麽?”
李道玄向著寺裡面走了過去。
一邊走,一邊好奇地打量起了周圍。
郭定邊是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他不知道,但他和十三娘肯定是第一次。
“誒,會舔皇帝的臭腳就是好,你看,這幫和尚多有錢,這廟修的......”
看著眼前雄偉恢弘的後殿,又想了想自己門派那座已經化為齏粉的道觀。
李道玄心裡酸得不能再酸。
“這幫和尚居然還在殿門口立個羅漢的座像,這是什麽規矩?”
透過佛燈發出的光,道士隱隱看見後殿大門口有一尊羅漢像。
“你看看這雕工,肯定是花大價錢找了沙州最好的匠人,跟活得一樣,這椅子,也跟真的一樣,誒,不行,我得近了瞧瞧。“
正當李道玄湊了過去,準備靠近看看的時候。
羅漢像“活了”。
原先閉著的雙眼睜開了,金剛怒目,直勾勾地盯著李道玄。
“你是何人!如何進得來?”
和尚一聲怒喝。
“啪!“
椅子扶手被掰了半截下來,照著道士就揮了過來。
李道玄三魂飛了兩魂,扭頭就跑,然後和身後跟著上來的郭定邊撞了個滿懷。
“悟心大師,原來你在這。”
郭定邊將懷裡的道士提溜開,對這和尚拱手道。
這和尚三十來歲年紀,濃眉大眼,人高馬大,
和尚看見他,手中的動作停住了。
待確認了身份之後,表情頓時變得慈眉善目起來。
“原來是郭小友。”
和尚雙手合十道。
“我方才有些困了,可又恐後門口出了亂子,便提了個椅子坐在了殿門口稍作歇息。”
他看了眼郭定邊身邊的李道玄,又看了眼他身後的十三娘,有些困惑。
“不知郭小友深夜造訪,有何貴乾?”
“我記得還欠大師個東西。”
郭定邊一邊走上前,一邊從衣服裡掏出一個布包著的東西。
他打開包裹著的布,裡面的東西露了出來。
是方才尚守思賞給他的半截羊腿。
悟心大師見到那羊腿,兩眼瞬間放出光來。
他也不客氣,接過羊腿,便啃了起來。
李道玄和十三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我們殺了尚守思。”
趁著大師啃羊腿的功夫,郭定邊在一旁說道。
“嗯,好!”
大師大快朵頤之余,不忘喝了個彩。
“怕是要給沙州佛門帶來些麻煩。”郭定邊似是有些“悔恨”。
“無妨。”
“殺,是為了止殺,皆是因果,要說殺戒,大和尚我殺得人還少嗎?”
悟心一邊吃,一邊搖頭。
“尚守思表面向佛,多半是挨著他大哥尚綺心兒的面子,手段卻如魔頭般毒辣,不死,沙州城不知還要死多少人。”
“你們等會兒跟我走,我保你們平安。”
李道玄在一旁看得三觀炸裂。
他將郭定邊拉到一邊,悄聲說道:
“現在龍興寺的和尚都這樣的嗎?”
郭定邊搖了搖頭:
“不是啊,就他這樣,所以我們投緣。”
“那他們主持不管?”
“管啊,要不怎麽貴為主持的師兄,卻被安排看後門呢。”
李道玄回頭看了眼還在啃羊腿的悟心,又看了看雲淡風輕的郭定邊,將信將疑:
“這和尚真能護住我們周全?我看不像什麽正經和尚啊?”
“你也不是什麽正經道士啊。”
郭定邊一句話把李道玄噎得張口結舌,立在原地。
“嗯,這羊腿不錯,火候還可以。”
很快,悟心的手裡便還剩一根羊骨頭。
他走到殿前院子裡的一顆杏樹下,刨了一個小坑,然後將骨頭埋了進去。
悟心對著“埋骨地”道了聲佛號,然後抹了抹油汪汪的嘴,對著郭定邊三人招了招手。
三人跟在了悟心的後面。
照理說這個時間, 應該是做晚課的時候,可寺廟裡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悟心大師,寺裡的僧人們都休息了嗎?”郭定邊問道。
“沒有,不過做什麽我卻不能告訴你。”悟心不打誑語,直言不諱。
郭定邊也沒有再問。
悟心將三人帶到一間寮房。
房中陳設非常簡單,只有一座矮榻。
“這裡是後院偏房,沒有人過來,三位暫且在此避避風頭,櫃子裡有衣服,你們可以換一下。”
和尚交待了一番之後,便轉身準備離去。
然後他被郭定邊叫住了。
後者在他碩大的耳垂邊低語了幾句。
悟心聽的一愣。
“你確定?”和尚有些疑惑。
郭定邊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行吧,你等我消息。”悟心看了郭定邊一眼,又交待了幾句之後,便離開了。
和尚走後,屋子裡便剩下了三個人。
“那什麽,這怎麽睡?”李道玄看了一眼那座僅有的矮榻,又看了一眼郭定邊和十三娘,“這上面最多睡兩個人。”
十三娘根本懶得和這兩人打招呼,直接躺在了塌上。
“憑什麽!”李道玄抗議。
一柄劍釘在了床沿上。
於是,榻歸了十三娘,寮房角落的地板成了兩個男人的歸宿。
“郭哥,你能忍?這不把她睡了?”李道玄一邊脫了衣服,蓋在自己身上,一邊小聲拱火。
郭定邊卻沒搭理他。
他雙手墊在腦袋後面,看著房梁,然後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