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君讓急切的去接徐應娘的眼神,徐應娘卻別著頭不看他,摟起她的人,哽哽咽咽地輕喚道:“二哥——二哥,你還好麽?”尚君讓捶地嚷道:“二哥?他是你二哥?我他娘是誰?”地上砸出了坑。徐應娘不理他,小心地用絹子擦著漢子的眉眼。漢子的臉都花了,血肉模糊,老子慪不過,發狠道:“尚家的,這事不能這麽了了!”尚君讓哭笑著轉了屁股,連滾帶爬的往外竄。
下坎時一腳不穩,直接跌在渠裡,濕了大半截身子,費了好些力氣才爬上來。到曹家林子時,天已黑下來了,屋內沒有上燈,靜悄悄的。尚君讓在院子外喊了幾聲,便直接踹門踹戶進去了。尋到後面也沒見人,也不知夫婦倆又去行什惡勾當去了。在屋後尋著埋在地下的兩口大瓦甕子,舀了酒,割了肉,便坐在林子裡生啃起來。徐應娘和那狗漢的身臉交替浮現,到最後都從他心裡跑出來,就在林中卿卿我我起來。尚君讓看不過,將瓢擲了過去,這才沒了影。
林石娘便在耳邊道:“兄弟,應娘要落了人手,看你眼淚是西流還是東流!”一會又道:“去,帶了她走!”曹師雄也攔出來道:“哥哥陪你去,別他娘閹慫!”尚君讓聽了發足便走。不多會便到了徐家院子外,沒有燈火,四際靜悄悄的。尚君讓站住了腳,曹師雄在他腰上一推,尚君讓跌了進去。那黑犬過來舔了舔他的臉,忽又叫喚起來。一會門開了:“鍋底,叫喚什的來?”曹師雄踢了尚君讓一腳,嚷道:“奸夫來了!”那漢子眼睛腫著,出來時也沒有點燈,尚君讓在地上橫著他竟沒有看到。走過來關籬門時,腳搭在尚讓身上,蹌在了地上,一身都驚麻了。曹師雄過去踩住道:“兄弟,還不動手!”尚讓二話不說,拿過屠刀便一刀砍了過去。漢子低喚了幾聲不動了,黑犬嗚喔了兩聲,夾著尾巴竄出了院子去。
“快!老畜生要出來了!”
尚讓忙閃進門裡去,屋內也不見燈火,隻門戶裡映著淡淡的月光。尚讓摸進了應娘的房間,在她的榻前坐下了,聽著她輕輕緩緩的呼吸聲,臉便俯了下去,卻沒有相觸,只是癡癡地看著她。
徐應娘臉上便有了風,春風,暖的,從嫩黃的桑葉間拂下來,陽光也下來了,順著她的桑葉鉤子。臉上忽然起了癢,一揩卻是條毛蟲,她連忙揩掉了。一會臉上又著癢,張眼看時,卻是尚君讓在樹上弄鬼,她生氣了,跺著腳嚷道:“二哥,再扔下輩子也不睬你了!”尚君讓嘻笑著,又扔下一條,又扔下一條,又扔下一條,徐應娘氣得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尚君讓忙道:“應娘,二哥在!”徐應娘醒了,一睜眼嚇得一哆嗦,嚷聲坐了起來。她娘便在對壁那頭喊問:“應娘,做什夢了?”老子也重重地咳了兩聲,像是下了地。應娘忙道:“娘,我沒事。”說完抱著兩膝在胸前道:“你怎的進來了?快出去!”尚君讓道:“我想帶你走,應娘,你隨我走!我知道你心中有我!”徐應娘側扭了臉道:“二哥,下輩子吧,我許了人了!”
這時老子在院子裡啊了一聲。婆子也下地問了過來:“應娘,誰在你房裡?她爺,怎的了?”曹師雄過來道:“事發了,喚起來可不得了!”尚君讓拖過屁股後的屠刀,狠狠地就往外走。婆子剛過來,撞跌在地,張聲問:“誰?你是誰?”尚君讓不答,趕出門,老子正癱坐在他女婿的屍體邊,唬得剔了喉,半聲也出不來了,見尚君讓過來了,猛地便抱住了他腿,咿咿啞啞的終於喊出聲來:“尚二殺人了!”尚君讓掙不脫,曹師雄道:“割了這老畜生!”尚君讓手起刀落,將老子捅了。曹雄師拽著他便往裡走,徐應娘與她娘相扶走了出來,婆子顫著聲,哭聲嚷道:“…唔唔…你殺我家兩口!”
尚君讓回身一把將徐應娘拽到手裡,厲聲嚷道:“應娘,你跟不跟我走?”徐應娘早唬得站不住了,身子隻往地下掉。婆子撲過來咬住了尚君讓的手臂,曹師雄道:“婦人表面矜持,其實是極沒廉恥的!”尚君讓一刀搠在婆子心口,又高問了一聲:“賤人,你跟不跟我走?”曹師雄搶過刀,一刀便搠了過去。血即時噴濺開來,尚君讓慘叫一聲,撲向曹師雄,曹師雄縱身跳出門外,嚷道:“哥哥幫你了事,卻反嗔怪!”哼一聲,甩袖便走,尚君讓沒命地揮刀追了上去。
趕出院子,一腳踩空,撲倒在麥田裡,曹師雄折身回來,惡狠狠地道:“你這不知恩義的畜生,我喂你一刀子吧!”說著一刀扎了過來。
“君讓!君讓!怎的還躺著,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王仙芝一身光鮮的紫服,戴著冠。外面鼓樂喧天,尚君讓還是躺著,不知怎麽著,布被裡濕嗒嗒地,他不想動:“哥哥,我這渾身都不自在,抽骨剜心似的,怕是命不久了!”王仙芝道:“瘋話!弟兄們多灌你幾碗酒便恁的老蛇樣,一會婚宴上還得了!”尚君讓道:“哥哥,佛賜來沒來?我怕見他!”王仙芝道:“怪話!他嫁妹子他不來?”尚君讓急了,眼淚也躺了下來。
王仙芝正勸著,便聽徐唐莒推門嚷了進來:“我那好妹婿何在?”尚君讓驚得往布被裡一縮,手摸到了一把刀。到床前的卻是曹師雄,這廝用徐唐莒的聲音道:“妹婿!應娘都到門外了,你躺著做什鳥來?”便要動手扯。尚君讓將刀一揮,呵道:“你不是徐唐莒!”曹師雄道:“哥哥,這廝汗邪了?”王仙芝道:“君讓!真是病了?快去喚待詔來!”曹師雄應了要走, 突然布被裡蠕動了一下,汩汩地流出血來。王仙芝啊了一聲,急嚷道:“這是怎的?”便要掀看。
尚君讓丟了刀死死拽住,曹師雄上前幫忙,嗞啦一聲響,布被扯成了三瓣,榻子上露出十二個血淋淋的人頭來。曹師雄眼尖,指著其中一個說:“失心的鬼,這不是我那妹子?”王仙芝正待要上前看,突然門外跑進一隻黑狗來,廣廣汪汪地朝王仙芝、曹師雄吠了三聲,跳上榻叨起徐應娘的腦袋便走。尚君讓痛徹骨髓地喊起來:“應娘,應娘!”
廣——廣廣!廣廣廣!
尚君讓猛地一下便醒了,月在中天,黑狗正站在不遠處朝他吠著。見他動了流矢竄了開去。我殺了人!尚君讓甩了甩腦袋,掙扎著爬上坎去。進了徐家院子,徐老子和他女婿交叉躺在血泊裡。尚君讓又往裡走去,到了門口,一股輕疾的冷風陰森森地蓋到了臉上。他怔了怔,還是走了進去。應娘,我要帶你走!尚君讓就著慘淡的月光,將徐應娘抱在懷裡。走了兩步,那黑狗又叫到了門口。尚君讓心中一動,將臉在徐應娘臉上偎了偎,又將她放回了地上。往房中摸了些銀錢、首飾,一身衣服,將布包了。走出來,將奸夫的屍體扛在肩上便走。
向南走了**裡路,到了瓠河口,找到左近的葫蘆潭,將屍體連血衣都丟了進去。自己光著身子摸到瓠河岸邊洗淨了,穿了乾淨衣服。躊躇了一會,揀了條路毅然向東南走去。雖然事情一時半會人們都會疑心是徐家的贅婿犯下的,可是百密一疏,以他與徐家的關系,追到他身上是極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