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好主意,小福王朱由崧早就想換個地方了。
倒不是二郎廟這裡不好。
相反,有李凌華這個女頭領心細又有耐性,外加趙家村的支援,把二郎廟打理得屋舍齊整、道路乾淨、倉廩充實、有條不紊。
比之前二郎廟在劉大嗷這廝手裡的時候,簡直有天翻地覆的變化。
雖然比不上趙家村純工業風的樣貌,可在明末亂世之中,也屬難得的淨土了。
可二郎廟裡那些民軍出身的兄弟,他們的眼神就太可怕了。
他們瞧著福王,就好像一群餓狼盯著肥羊,一不小心野性大發,就能把肥羊撕碎了吞進肚裡。
“換個地方?去哪兒?”朱由崧問道。
趙承成含笑回答:“去趙家村。如何?”
朱由崧眼前一亮:“趙家村?洪澤湖畔的趙家村嗎?就是那座有三座會冒火的塔的趙家村嗎?”
小福王朱由崧居然還知道趙家村。
這倒確實出乎趙承成的預料。
他放聲大笑:“沒想到我這小小的村子這麽有名,連福王殿下都知道了。那看來是咱們有緣,殿下非去一趟不可了。”
朱由崧滿是肥肉的臉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他剛想開口答應,身邊的太監田繼德卻搶先一步說道:“爺,您可想好了,這趙家村,可去不得啊……”
一聽這話,朱由崧就氣得吹胡子瞪眼:“你個狗奴才,好好的趙家村,說要去的人也是你,說去不得的也是你。你這是把本王當猴耍嗎?”
田繼德趕忙分辨:“爺啊!雜家可不是這個意思,雜家的意思是……是……”
心裡雖然明白,但田繼德這個太監文化水平太低,口才又不好,就是說不明白。
其實道理很簡單。
同樣一個地方,你自己主動過去、被人挾持著被動過去,雖然抵達的地方是一樣的,可自己的位置卻有天壤之別。
就比如同樣是看守所,要是天天主動去上班,你就是管教;要是被人提溜著進去,那你可就是犯罪嫌疑人了。
能一樣嗎?
朱由崧不算太笨,田繼德雖然沒能說明白,但是這太監的想法,他多少感受到了一些,也忍不住猶豫了起來。
趙承成沒這等閑工夫,決定往朱由崧那肥嘟嘟的屁股上,狠狠“踹”上一腳。
“哦!原來福王殿下是不想去啊!那就請殿下留在二郎廟吧,我先回去了!”說著,趙承成做了個拱手道別的姿勢,“趙家村裡,在下還有要事要辦,就此別過了!”
說完,趙承成右腳一擰,就打算走人。
沒想到他左腳還沒跟上,耳邊就傳來了朱由崧略帶哭腔的呼喊:“趙村長,別急呀!趙家村我去,我去還不行嘛!”
朱由崧終於在義軍出生的李凌華,以及看似是良民的趙承成兩人之中,選擇了後者。
照例用小船擺渡,趙承成半是護送、半是押送地帶著小福王朱由崧一行,登上戰艦“洪澤號”。
這三艘戰艦是趙承成費盡資源打造的秘密武器。
所謂“國之利器、秘不示人”。
趙家村的“村之利器”,也不能隨意暴露底細。
因此,趙承成拖著朱由崧只是待在船頭甲板,一邊說著風涼話,一邊觀賞兩湖風光,不一刻便到了孤山島。
將三艘戰艦停泊島邊,換了輕快小舟,趕赴趙家村。
一年多來,洪澤湖的水文,已被趙家村的老趙頭摸得一清二楚。
水下哪裡有暗流、哪裡有旋渦,無不了然於胸,處處可以讓船舶借力加速。
就連在水流平穩之處,也以水下礁石為地基,設立暗樁、綁上鐵索。
行船的兄弟,順著鐵索拉扯,又能讓船舶加速。
如此這般,趙家村已然在洪澤湖水面之下,形成了一條“水上高速公路”,若是打起仗來,便能取得敵軍所沒有的速度優勢。
有了這條只有趙家村子弟才知道的高速公路,小船仿佛在水面飛行,一個多時辰之後,便已在趙家村碼頭停穩。
趙承成跳到岸上,掐指一算,扭頭便對趙同瑞說道:“同瑞,把你婆娘叫過來。”
趙同瑞的老婆是莫小芹,在織坊裡當個工頭,現在正是另一個工頭趙同秀當值,她也就閑了下來。
趙承成叫她過來,是請她幫忙辦件事情:“小芹啊,村裡來了貴客。東南邊圍牆下面,不是剛造了座小院子嗎?你帶幾個姐妹收拾一下,請貴客住在那裡。記得,不但要乾淨,而且要舒適。缺什麽東西,盡管去庫房裡取用就是。”
莫小芹本就是個有主見的女人,現在當了娘了,更多了份潑辣:“貴客?什麽貴客, 就是汪員外來了,也沒見趙大哥這麽客氣呀!”
“貴,可貴了!”趙承成這話一語雙關,“是當今福王殿下。貴不貴啊?”
不料莫小芹對這個“福王”的身份卻是不屑一顧:“呸!什麽福王?就是群蛀蟲!當年咱們村,就是被周王搜刮,才活不下去的!這福王,一定也不是什麽好料!”
莫小芹從沒見過福王朱由崧,甚至在今日之前,或許都沒聽說過他的名號。
做出這樣的判斷,未免主觀武斷。
然而最可怕的是——她如此的武斷判斷,結果,居然,絲毫不差……
老福王朱常洵長著萬歷、天啟、崇禎三代皇帝的恩遇,在北方可謂連田千頃,卻還不知收斂,搜刮了不知多少民脂民膏。
因此當時就有傳言:福藩庫藏,比朝廷還多!
雖不中,卻不遠矣。
然而藏了這麽多金銀財寶,他卻不肯拿出分毫來賑濟災民、犒賞軍隊。
直到李自成攻打洛陽,福藩這才摳摳搜搜拿了些零花錢出來。
但為時已晚,洛陽城破,不但幾十年的窖藏送給了李自成,就連福王本人也……
這些都是鐵一般的事實。
莫小芹一個女人,就這樣直言不諱地說了出來,並且還是當著朱由崧一行人的面說出來的,這也太不給這位“王爺”面子了。
朱由崧本人還能自矜身份,沒有發作,身邊的田繼德卻忍不住了:“哪來的婆娘,嘴上沒個把門的嗎?胡言亂語,小心……”
這就叫:皇帝不急太監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