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可能?史相公深明大義,自然知道輕重緩急,便也能夠為大局著想,拋開那些個小家子氣的門戶之見。”
“可閹黨同憲之有殺師之仇,這般仇怨,又豈能輕易釋之?”錢謙益依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嘿!
現在想起什麽殺師之仇來了?
雖然同是東林黨人,但錢謙益屬於東林書院一派,而史可法承其師左光鬥屬桐城派。
這兩派明面上同進同退、同仇敵愾,可背地裡卻是誰也瞧不上誰,陰謀絆阻更是屢見不鮮。
就拿左光鬥來說,他入獄之時固然是東林黨式微之刻,但屬書院一派還有不少資源可供調配。
若是其他東林黨人肯舍身力保,未必就不能讓左光鬥安然出獄。
但他們偏偏明哲保身,作壁上觀,終於使左少保公含冤而逝。
所以說左光鬥固然是閹黨害死的,但東林黨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未必光彩……
也就是左光鬥有識人之明,教出了個還算不錯的徒弟。
又在機緣巧合之下有了趙承成的幫助,如今手握重兵,成為東林黨人唯一能夠依仗的力量。
因此,錢謙益這號才一口一個“憲之”地叫得親熱。
而史可法也不計前嫌,看在同屬東林黨的份上,對此不予計較而已。
否則,要是換成趙承成這樣不給面子的,早叫錢謙益這幫人領教領教,什麽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如此性格的趙承成也懶得再跟錢謙益打啞謎:“史相公就在我村中暫住,錢先生若是不信,自可去問問。”
不用他去問。
這邊趙承成正以一介村長的身份,舌戰錢謙益、馬士英、阮大铖三位大儒,且將他們教訓得好像灰孫子……
正在這時,已經幾上幾下的馬五叔又跑上了樓,又在馬士英耳邊低語了幾句。
馬士英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座籠罩在煙雨飄渺的樓閣之中,這座自己臨時租住的酒樓之內,轉眼之間竟雲集了那麽多風雲人物。
“諸位。”馬士英清了清嗓子,“南京兵部尚書史憲之大人,駕到!”
隨著他話音剛落,便見一個中年書生模樣的人從樓下拾階而上,取下頭上戴著的鬥笠露出真容,果然就是史可法本人。
他是怎麽來的?
不就是追著趙承成來的嘛!
早聽說寶應縣裡有人鬧事,趙承成親自帶兵前去彈壓。
擁立福王之事就在眼前,各種事務千頭萬緒,史可法可沒這閑工夫去過問這點雞毛蒜皮。
可一聽說那些鬧事的兵痞,原來是馬士英的親兵,他就坐不住了。
這可就不是小事了,而是牽涉到擁立大計的大事。
而史可法也就不得不出面了,雖然馬士英和阮大铖都是閹黨,但好歹也不能同他們徹底撕破臉皮,甚至在寶應縣城裡就大打出手……
於是史可法便一路跟隨而來,終於上了這座酒樓。
史可法一路行色匆匆,冒雨而來,都來不及撐傘,而是隻戴了一頂鬥笠。
鬥笠雖然寬大,卻又怎能阻擋席卷而來的綿綿細雨?
史可法頗為狼狽地來到酒樓之頂,身後留下了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馬五叔替他收好鬥笠,又遞了一條乾毛巾。
史可法用毛巾擦了把臉,抬眼一看,也是愣了:“牧齋先生怎麽也在這裡?”
見他怒氣衝衝,又見一旁傲然而立的趙承成,史可法頓時就汗流浹背。
他早就知道,趙承成對錢謙益向來是不以為然,可看現在的氣氛,這兩人必然已經發生了口角。
對於同是東林黨人的史可法,錢謙益終於多了幾分客氣,拱了拱手算是打過招呼,卻又直入主題:“憲之,聽這趙承成說,你也主張推舉福王為新君?”
這個決定與同東林黨一直以來的策略相悖,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陡然間被錢謙益問起,史可法還真有些不知所措。
遲疑了半刻,史可法還是坦然回答道:“不錯。如今擁立福王乃是唯一上佳之選,學生正有此意。”
“你……爾師左少保就是因閹黨而死,而你卻要擁立福王,這豈不是欺師滅祖嗎?”錢謙益早就沒了尋常的大儒風度,幾乎是在破口大罵了。
史可法當然不服,可錢謙益同是東林黨人,又是自己的前輩,他就是有一肚子的怒火,礙於師道尊嚴也發泄不出來。
趙承成卻不慣著錢謙益這老賊。
忽然噗嗤一笑,進而又更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這放肆的大笑,立刻引來錢謙益的不滿:“你這小賊在笑什麽,家國大事是這般兒戲的嗎?”
趙承成忍住了笑:“我是在想,一邊是福王,一邊是潞王,兩個王爺可皇位就只有一張,爭執不下怎麽辦?我倒有個辦法。”
“什麽辦法?”錢謙益擰緊了眉毛。
“很簡單!如今不是天下不太平嗎?又是建奴又是闖賊, 文治武功,要我看武功還得排在文治之前。所以說皇上登基,還是要選能夠帶兵打仗的。諸位,我講的有沒有道理?”
不能算全對,但也挑不出錯的地方。
在座之人摒氣凝息,靜聽趙承成到底有什麽好主意。
只聽他狡黠地一笑:“要我說乾脆就打一仗。分別請潞王和福王指揮,從今日算起兩日之後,便在洪澤湖對戰,打贏的就是新君的人選。如何?”
眾人聞言一愣,這個辦法還真是聞所未聞。
過了半晌,阮大铖忽然拍掌大笑:“好好好!果然是妙計!妙計啊!趙村長才智過人令人佩服!”
他不能不笑。
福王朱由崧這邊不僅有趙承成的支持,馬士英也可以出動一部分兵力,供他指揮。
可潞王朱常淓這邊除了一群東林黨的刀筆吏之外,手下一個兵都沒有。
原本史可法作為兵部尚書,倒是可以有些兵力用以支持朱常淓,可看現在的情況,史可法保持中立不去支持朱由崧就不錯了……
“兒戲!簡直是兒戲!”錢謙益再次無能狂怒。
“哦?是兒戲嗎?”趙承成不無諷刺地說道,“錢先生可以去問問多爾袞、問問李自成、問問張獻忠,這到底算不算兒戲?”
一句話,又把錢謙益問啞了。
這時卻聽史可法長歎了口氣:“唉!趙兄就不要說笑了,咱們商量好的法子,你還是說出來讓牧齋先生也參度參度吧!”
哦?
還有新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