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趙承成旗令揮動,七人一組的鴛鴦陣轉眼解散,編織成三人一組的“三才陣”。
三才陣也屬鴛鴦陣的變化之一,同樣是戚繼光發明改進的,本是用於在鴛鴦陣不便行動的狹窄街道作戰使用。
現在趙承成卻化而用之,用來拓展正面寬度,正好用來包圍官軍。
這樣的包圍圈幾乎沒有縱深,實際上異常薄弱,官軍只要鐵了心突破,還是可以突圍的。
可官軍現在心氣全無,五十多人都能將他們鴨子一樣圍住,還談什麽突圍?
見大局已定,趙承成這才姍姍來遲,背著手、踱著步,慢慢悠悠走到陣前,對陳三泰說道:“知府大人,草民有禮了……”
陳三泰惱羞成怒,看著趙承成,恨不得一張嘴就把他吃了:“你!你這個刁民!你這個草寇!你對抗朝廷……你是反賊!”
說起來,這位府尊陳大人,那也是兩榜進士出身,還做過兩任的禦史言官,筆頭溜得很,嘴皮子公府也不差。
可當著一臉笑容的趙承成,嘴裡居然就吐不出幾個像樣的字……
這種吠日狂犬,趙承成要是多跟他說一個字,就是對自己的不尊重。
他把頭一扭,向身邊余慶祥吩咐了幾句。
余慶祥一點頭,便扯著嗓子吆喝道:“放下武器,饒爾不死!”
緊接著,其他弟兄也跟著吆喝:“放下武器,饒爾不死!放下武器,饒爾不死!”
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喊得官軍僅存的一點作戰意志,也都蕩然無存,被洪澤湖上刮來的風一吹,便煙消雲散了。
只聽得“丁零當啷”一陣亂響,官軍紛紛放下官刀,繳械投降……
明末嘛,官軍向百姓投降,又不是一回兩回了,十七八回都少算了——這種事情,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見得多了。
然而趙承成畢竟不是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這些官軍士兵本身,對他而言並不存在任何價值。
“滾吧!從哪裡來的,回哪裡去!”
聽到趙承成這話,官軍將士如蒙大赦,無不松了口氣,至少今天不用送命在此了。
倒有揚州衛的百戶問道:“趙村長要放我們走,這番恩德,末將無以言報。可末將也不能扔下府尊大人不管啊……”
“沒想到你還挺講義氣的。實話實說了吧,陳知府是朝廷命官,我是不會殺的,連他的毫毛都不會碰一根。這位將軍要還是不放心,想留下來護著他,我也不攔著。”趙承成回道。
“那……那你到底要本官做什麽?”陳三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趙承成,仿佛要從他身上看出下一步的計劃。
不用看,趙承成會主動告訴他。
“我要做什麽?陳知府,你不是要到我趙家村裡去嗎?好說,我親自請你去就好。如何?”趙承成冷冷說道。
打破了大門攻入村子,以及,被繳了械“請”入村子。
雖然都能進入趙家村,可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可大了去了……
後者,與其說是客人,不如說是俘虜!
陳三泰咬著牙說道:“士可殺不可辱!趙家村,我不去!”
這等恃強凌弱、利令智昏、不知進退的家夥,也敢稱一個“士”字?
笑話!
完全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趙承成不會慣著他:“既然陳知府不肯就范,那也好說。來人呐!給我取麻繩來,把陳知府捆了送進村去!”
陳三泰一聽就急了:“你敢?”
“我怎麽不敢?你我時間寶貴,沒空在這兒拉扯!”趙承成用眼角瞟著陳三泰,“陳知府放心。看在你舅舅牧齋(錢謙益的號)先生的面上,我會手下留情的。讓弟兄們捆松些!”
趙家村的這些子弟,別說是一個陳三泰了,只要有趙承成的命令,就是錢謙益親自來了,也照捆不誤!
立刻就有四個弟兄,取了拇指粗細的麻繩,一步步逼近上來。
這些繩子,原本是用來捆扎捕魚用的籮筐的,現在正好用來捆綁陳三泰這條大魚。
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而陳三泰這時還在撒潑打滾一般地喝斥:“誰敢動我?誰敢動我?動我就是死罪!”
趙承成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耳邊傳來余慶祥的聲音:“大哥,史督帥來了,不如停手,給這廝留點體面?”
“體面?體面不是我留的,是他自己掙的。別停手……”話說一半,趙承成的聲音忽然變得狡黠,“現在別停,等我說話時候,再停手……”
停手是要停的,卻不是現在,而要等史可法到來。
不得不說,陳三泰的身體還是不錯的。
趙家村的子弟又多少給了這位朝廷命官的面子,折騰了許久,才把他的雙手捆住,距離正宗的“五花大綁”還缺三圈五繞……
而在這時,史可法終於匆匆趕到。
畢竟都是東林黨人,陳三泰的體面——他自己掙不著,趙承成不願給,史可法卻要關照……
“趙村長且慢動手, uukanshu且慢動手!”史可法高聲喊道。
他的面子,趙承成不能不給,趕忙下令:“停手,停手!”
於是趙家村的弟兄也趕忙住手,讓不願被捕的陳三泰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是繼續掙扎好、還是坦然不動好……
氣氛有些尷尬。
幸好,尷尬的,只是陳三泰一人而已。
為了緩解這份尷尬,陳三泰又做出大義凜然的樣子:“姓趙的,別停手啊!本官寧死不屈!”
他這時面對著趙承成,還不知道背後史可法已經趕來。
“行了!還敢胡鬧!朝廷的體面、牧齋先生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史可法一字一句說道。
同屬東林黨,陳三泰同史可法頗有交情。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陳三泰禁不住扭頭望去,想要拱手作揖,卻忘了自己雙手還被綁著,老腰一彎,整個人都匍匐在地,仿佛在向史可法下跪……
史可法木著一張臉,向旁邊走了半步,避開正面,又冷冷說道:“陳知府與本官同朝為官,又分屬同輩,為何行此大禮?”
雖然都是東林黨人,但陳三泰和史可法並無師承關系,表面一團和氣,內裡卻頗有齟齬。
他這一拜,真是徹徹底底地把自己和錢謙益的面子丟光了!
與其在東林同黨面前丟臉,那還真不如在外敵面前丟臉……
陳三泰想支撐著站起身來,卻被綁著雙手,愣是無法起身,整個人就似一根僵硬的木頭,橫亙在所有人的面前。
這是一出難得的好戲,且是明末少有的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