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是金陵城的大戶人家,但是在金陵知府眼裡,分量還是有點低。但要不是為了天統司從四品葉童葉大人的臉面,沈知府還不至於押了羅員外家的五郎。
一個羅員外沈知府不看在眼裡,但是羅家的老太爺,整個金陵城的達官顯貴都要給三分薄面。
羅員外去金陵府,衝撞了知府的五郎自然是要了出來,不過這臉面可是實實在在丟了。
這口氣羅家咽不下去,而始作俑者葉童是天香院家丁,天香院又公然袒護還對羅家惡語相向。
這筆帳,羅家自然就要算到天香院頭上了。
羅員外帶著五郎回到羅家大宅,就讓下人燒上熱水伺候五郎洗浴,洗掉大牢中的晦氣。
羅家世代經商,但真正崛起並且揚名金陵,還是在羅家老太爺年輕的時代。
這中間的細節無人知曉,但金陵城達官顯貴都知道,羅家老太爺手中有先皇賜予的墨寶。
墨寶上只有一個‘仁’字。
這幅字是先皇禦賜,除了不能頂滿門抄斬的大罪,其它的罪基本都豁免。
這也是羅家能夠在羅老太爺手中風生水起的主要原因。
只不過羅家祖墳是真不冒煙,這麽好的條件連一個秀才都沒出過。
“王媽媽,連我都不能告訴?”
葉童坐在造作坊的桌子上,有些不高興的說道:“這件事要是搞不清楚真正的來龍去脈,敲打羅家的力度我可不好掌握。輕了,羅家這隻禿尾巴鷹不服,哪天反咬一口怎麽辦?重了,把這禿尾巴鷹折磨個半死他們再來個魚死網破怎麽辦?”
見王媽媽抿著嘴不吭聲,葉童有些不耐煩道:“王媽媽,羅家老太爺到底為什麽讓你如此忌憚?你倒是說清楚啊。”
“葉童,這事涉及到皇家秘辛,羅家老太爺為人忠厚耿直,可不似羅員外那般奸詐。這件事還與佛堂的王媽媽有關系,是萬萬不能說的。”
葉童還是無法理解這個朝代人尊卑的思想,他見王媽媽咬死都不說羅家老太爺究竟是什麽背景,隻好無奈道:“王媽媽,商場如戰場,要麽我們就不開始,開始了就要狠辣絕情,熬光羅家這個禿尾巴鷹所有的傲氣。你這種做人留一線的做法,很容易被反殺。”
“媽媽明白,只是。。”王媽媽欲言又止,歎了一口氣道:“若只是天香院和羅家倒還好說,只不過你那天統司的身份羅家必定會知道,羅老太爺若是過問將事情弄到京師,那時候才麻煩。”
葉童和兩個小丫頭聽得雲山霧罩不明就裡。
兩個小丫頭對羅家老太爺的了解也是一知半解,家裡的姨娘都在羅家定香,後院閑聊的時候特意告誡兩個小丫頭,盡量不要跟羅家的人起衝突。因為羅家有先皇禦賜的寶物,所以羅家這個朝中無人的家族在金陵算是個異數。
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
葉童見王媽媽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王媽媽,你對我也忒沒信心了吧?他羅家知道我天統司的身份是早晚的事,不過我又沒用天統司的身份打壓他迫害他羅家,除非這香水做不出來,否則的話,主動權就一直在咱們這邊,王媽媽你怕個什麽?就算這件事鬧到京師,我還怕他們查什麽嗎?”
聽到葉童的話,王媽媽愣了一會才慢慢回過神來。
她這是當局者迷了。
一股豪情油然而生。她點點頭道:“是啊,媽媽有葉公子運籌帷幄,還鬥不過一個區區羅家?真要是香水出了岔子,大不了天香院從南京、從杭州買些高價的給姑娘們用。”
這時候,汪長武拎著一兜玫瑰花的花瓣回到造作坊,葉童連忙起身拽著王媽媽去找清倌人香蓮。
兩個小丫頭肯定是不能丟下的,三個人好奇的跟在葉童和汪長武身後,去了香蓮姑娘的獨門小院。
清倌人、花魁、頭牌的三個小院都臨著水,於繁華處取幽雅,這邊葉童急匆匆進了香蓮姑娘的小院,那邊花魁和頭牌的貼身丫鬟便看見了。
葉童和兩小隻還有王媽媽坐在客堂裡等,沒一會功夫清倌人香蓮便穿戴整齊從樓上閨房中下來。
見到葉童,香蓮一雙美目含羞帶怯,臉頰上也飛起兩朵紅雲。
葉童全然無覺,兩小隻心中微微泛著莫名的不爽,只有王媽媽心中暗歎,養了十年的好白菜,再過兩三年就要被豬拱走了。
“香蓮姑娘,我給你帶禮物來了。”葉童將那一兜玫瑰花瓣往桌子上一放,笑嘻嘻的說道:“玫瑰花花瓣。”
“葉公子,您就給我們小姐帶花瓣啊?後院那花瓣都是葉公子弄回來的,難道都是給我們小姐的?”香蓮的貼身丫鬟知道葉童隨和,跟小姐又情意相合,所以開起玩笑來也沒什麽顧忌。
以後小姐嫁過去,貼身丫鬟都要跟著陪嫁過去。
“哈哈,那些都是做香水的原料,等這香水製造出來,自然就會給香蓮姑娘。”葉童見香蓮含羞帶怯臉紅的像蘋果,忍不住覺得有趣。
雖然他這個身體還沒到下半身支配上半身的年紀,可出於男性的本能,葉童還是喜歡調戲美女,尤其是這個時代純天然心思和身體都單純的小美女。
“那奴家就先謝謝葉公子了。”香蓮跟大家見了禮,羞答答的坐了下來。
這邊香蓮剛坐下,那邊花魁和頭牌就帶著貼身丫鬟一同進了門。
這也是葉童第一次見天香院的頭牌,不同於香蓮的精致優雅之美和花魁的野性異域之美,頭牌的美讓葉童想起鄰家的小妹妹,想起騎著單車對你回眸一笑的同桌。
“葉公子,奴家之前因染了風寒一直臥床,沒能與公子見禮。”頭牌與葉童見禮後,特地解釋道。
三美齊聚,大家互相見禮之後,都眼巴巴的望著葉童。
花魁和頭牌是看到葉童進了清倌人的院子才來的,可不是香蓮或者葉童主動請來的。
這個行為雖然算不上失禮,但多少有些挑釁的意味。
王媽媽生怕三位當家姑娘因為此事互相猜忌,連忙笑著對葉童說道:“葉童,正好天香院三美到齊了,也省得你再一個一個跟姑娘們說了。”
聽到王媽媽的話,葉童立刻明白了王媽媽是什麽意思,於是點頭說道:“我也正有此意。正好三位姑娘都來了,也省得我挨個再找你們商量。”
葉童將玫瑰花拿出來放在桌子上,已經陰乾的玫瑰花登時散發出一股清新的香氣。
“三日之後,便是金陵傳統節日天賜節。”葉童見大家的目光都專注的望著自己,虛榮心頓時大漲。
他抓起一把花瓣說道:“我要三位姑娘,為即將橫空出世的香水做廣告,配合著我雜志的曲子,讓這香水還沒問世,就打上高端奢侈品的印記。”
“香蓮姑娘,我昨夜夢中做了一首曲子,你聽後潤色一下就可以傳唱了,配合著這玫瑰花花瓣,要唱出這首歌的哀怨憂傷。”
清倌人香蓮羞喜的接過丫鬟遞來的琵琶柔聲道:“公子放心,香蓮對音律方面還是有些了解,絕不會誤了公子的大作。”
“那咱們就開始吧。”葉童從懷裡掏出幾張稿紙,上面是用炭筆寫的歪歪扭扭的字和簡譜。
王媽媽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坐在角落裡優哉遊哉喝小酒的汪長武,心裡琢磨今晚要不要請這個老狐狸吃個花酒套一套話。
那邊葉童輕輕嗓子,開始唱了起來。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簾中女兒惜春莫,愁緒滿懷無處訴。
手把花鋤出繡簾,忍踏落花來複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柳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歲閨中知有誰?
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舊貌換新顏。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唯有葬花人。
獨把香鋤暗傷懷,灑上花枝見淚痕。
獨坐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落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冷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奴收葬,未卜奴身何日亡?
奴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奴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葉童將這首後世經典《紅樓夢》主題曲《葬花吟》稍微改了一下唱出來,目的只有一個——為香水造勢。
三日之後是江南的傳統節日天賜節。
這個時節少雨多晴氣溫升高,家家戶戶趕上天賜節那天,都會將家中的被褥拿出來晾曬。
家裡的夫人小姐丫鬟女眷女童,還會結伴去河邊江邊洗涮,這樣可以保證一年皮膚光潔美麗,宅中衣物不生蟲。
條件好的大戶人家,還會購買乾花花瓣和各種香囊,泛舟時拋灑進河中祈福。
葉童就是要在這三天的時間裡,讓清倌人學會這首憂傷深情至極的歌。
到時候天香院的畫舫出動,再加上雜志配合宣傳和清倌人那幽怨哀傷的調調,直接就給香水打上最牛逼的標簽了。
葉童倒是沒想過讓花魁和頭牌學這首曲子,花魁善舞,而頭牌葉童之前一直沒見過。
但是王媽媽既然開了口,葉童自然願意讓兩位當家的花旦參與宣傳工作。
“香蓮姑娘,這首歌有點長,你可以慢慢潤色,然後按照你對歌曲的理解唱出來。”
葉童將亂糟糟的稿紙遞給香蓮笑著說道:“三日之後,香蓮姑娘你登上畫舫,配合著雜志宣傳,這香水就可以開啟預售製了。”
他知道香蓮的心力弱易多愁善感,所以不敢給香蓮講這首歌背後悲傷的故事。
兩小隻年紀幼小還不懂風月男女之情,所以對這首歌的感覺遠不如之前的好。
聽葉童又冒出個新鮮的名詞,連忙好奇的問道:“什麽叫預售製?”
葉童扭頭對縮在角落裡喝酒的汪長武道:“汪工,來給王公子講講什麽叫預售製。”
“你給我講唄?”
葉童白了一眼王雨菲道:“我這麽多事要做,哪有時間給你講這個?”
他轉過頭,見香蓮雙目又有點發紅,連忙轉移話題道:“香蓮姑娘,這香水的宣傳工作就拜托給你了。待香水製作完成,這一號香水就贈予香蓮姑娘用。”
“葉公子,奴家也可以為香水的宣傳出一份力。”一直默不作聲的花魁忽然說道。
葉童有些驚奇的望著花魁道:“如夢姑娘也懂音律?我隻以為如夢姑娘的舞技天下一絕,卻沒聽王媽媽說起如夢姑娘的音律。”
這個王八蛋葉童,王媽媽心中暗罵,嘴上卻揚起笑容說道:“這倒是媽媽疏漏,忘記告訴你了。”
花魁清清嗓子,一字沒錯的唱出了葉童剛才唱的《葬花吟》。
葉童心中暗自驚歎這個朝代人的頭腦,就聽見旁邊頭牌柔柔弱弱的說道:“若是公子需要,奴家聞香也願供公子驅策。”
就這樣,三美再次刷新了葉童的認知。
不到一個時辰,三美不僅輕松熟記了歌曲,還各自編排改編了適合自己風格的曲風讓葉童賞評。
若單論唱曲,那肯定是清倌人第一。
但花魁的強項是舞蹈,當花魁加入自己編的舞蹈唱跳的時候,瞬間將落下的歌唱分拉滿。
有了清倌人和花魁,頭牌聞香姑娘就讓葉童心中又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覺。
不過頭牌姑娘稍遜一籌的是相貌,若論唱功,比香蓮弱但是卻強於花魁。
總之三美各有千秋, 看的葉童是眼花繚亂,聽得葉童是臉紅心跳。
幸虧年紀小褲襠裡面那玩意還沒有起飛的功能,要是十六七歲的話,葉童估計已經流鼻血了。
而此時,羅員外已經知道了葉童朝中從四品大員的身份。
自古民不與官鬥,知道了這個消息的羅員外先是訓斥了一頓惹是生非的五公子,然後眯著眼睛沉思片刻,還是決定將這件事說與羅家老太爺聽。
沈知府肯定知道葉童的身份,他既然默許押了五郎,那就證明至少在明面上,沈知府是給葉童撐了面子。
再加上天香院不惜與羅家撕破臉皮和將軍府宴請葉童,羅員外覺得跟老太爺未雨綢繆商議一下比較穩妥。
他不怕與天香院撕破臉,就是要防著葉童用天統司的身份禍害羅家。
在羅員外的潛意識裡,天香院少了羅家的香物,那就相當於瘸了一條腿。
短時間可能還能撐著硬挺,時間長了就得來求羅家。
“以後跟夏家老二少來往。”羅員外坐在上首訓斥道:“夏江南那廝知道葉童的身份才花了銀子去請他遊玩,卻偏偏不告訴你和關家老三,這不是擺明了坑害你麽。”
羅五郎畢竟還是年輕,聽到自己爹爹的訓話雖然不敢辯駁,但是卻更加記恨葉童。
這個年紀的少年,還沒太學會夏江南一般趨炎附勢忍氣吞聲。
葉童讓他丟了面子還投入了大牢蹲了一夜,這口氣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忍了就得氣得大便乾燥。
“你跟我去太公那請安。”羅員外對低著頭咬牙切齒的羅五郎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