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腦力驚人,一張嘴顛倒黑白混淆是非就連官府都十分頭疼。
偏偏身上有功名祖上有恩澤,誰也奈何不了他。
這天索涵江在怡紅院聽了評書小曲,趕在宵禁之前剛走到宅子門口,身後忽然有人道:“索狀師請留步。”
家仆連忙打起燈籠照向身後,疑惑的問道:“請問二位找我家老爺何事?若是要打官司遞狀子還請明日過府一敘。”
兩個身穿黑衣的人嘿嘿一笑亮出腰牌:“天統司找索狀師訊問,若是狀師答的好呢,今夜便能回家,若是狀師答不好,以後都不用回家了。你把燈籠給你家主子,你先進宅子去吧。”
天統司的惡名可是響徹東華的,這索涵江依仗的功名,在天統司這群惡魔眼裡什麽根本就算不上護身符。
聽到兩個探手的話,索涵江一身酒氣醒了大半,他故作鎮靜朝兩個探手抱拳道:“兩位大人,不知小可做了什麽事,讓兩位大人深夜至此?”
“索狀師記性怎麽如此之差呢?”那探手趴在索涵江耳邊小聲說道:“我們兄弟在驪山莊戶待了一天,打折了兩個泥腿子的胳膊才讓他們說了實話。”
探手從懷中掏出按了手印的口供遞給索涵江:“索狀師啊,我們天統司從來不講證據不講道理,就算是知縣推官,要想辦他們也不是什麽難事。今日既然與你講了道理,那就是說這件事非同小可,索狀師,你只有一次說實話的機會。要是被我們兄弟抓你進了天統司的詔獄。”
探手陰陰一笑:“能囫圇個出來都算你結實。”
小半個時辰之後,兩個探手從索涵江的宅子裡走了出來。身後跟著的,是幾近虛脫的索涵江。
一直送到宅子門口,兩個探手伸手攔住他道:“索狀師不必擔心羅家,此事之後金陵城有沒有羅家還不一定呢。你只要管好自己的嘴,天統司會與府衙打招呼,不治你的罪。”
“多謝兩位大人!小可一定遵命,請兩位大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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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水師提督府燈火通明,幾百艘各式戰船旌旗獵獵迎風飄揚。
原本輕松的氣氛此時顯得有些沉重,起因便是世子回到金陵,報官說暹羅王子不知所蹤。
“世子說報官找了兩天仍然沒有線索,於是便趕回金陵找沈知府商議此事。”
聽到副將的話,嚴提督眯著眼睛望著面前嫋嫋燃起的安南沉香,過了半天才問道:“章總兵,你與江副將上島時,是羅三炮親口告訴你們說,世子與陪都工部的人帶著暹羅王子離開的嗎?”
章力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江千平然後對嚴提督說道:“大人,羅三炮並沒有親口說,但此事是羅三炮的師爺親口說的,所以此事一定不會有錯。”
嚴提督緩緩起身踱了幾步,十分肯定的搖頭道:“此中蹊蹺,絕不簡單!”
他低頭沉思片刻傲然冷哼道:“定是那羅三炮用的計謀,世子若是上表京師不成,復國掌權唯一的希望便是這些海匪。這羅三炮前腳讓世子帶人上岸讓世子承情,後腳便讓海匪又將暹羅王子劫走,等日後他要了水師的人情,佔便宜的時候更好獅子大開口!這個殺千刀的禍害!竟然如此算計本大人!”
眾人恍然大悟。
若是葉童在場聽到大人們的這番言論,必定要為山人鼓掌喝彩。
暹羅王子從海盜手中被救出來,葉童就已經不需再掩藏身份了。
他的本意是想忽悠暹羅王子,他是專程上島冒險救人的。結果半路卻被這不懂禮貌不知死活的暹羅王子罵得炸了毛,於是按照山人的建議將計就計,弄出人又被劫走的假象。
等葉童回到金陵,便讓真世子給水師方面的聯絡人寫封信,將這件事告知水師。
這一個煙霧彈雖然不能對各類既定計劃產生大影響,但是卻能將水攪渾轉移大家的視線。
水師和羅三炮都不知道葉童是假死,不知道葉童假冒世子登島,更不知道真世子已經屈服於葉童的淫威之下,將一頂頂大帽子扣在了水師和金陵幾大世家頭上。
“大人,反正最後救下暹羅世子的功勞,羅三炮這個海匪也得給咱們水師,倒是不必擔心暹羅王子的安危了。”
章總兵笑著勸慰道:“那粗鄙海匪定是沒料到大人一眼便看穿了他們的伎倆,到時候倒是可以敲打敲打這些不知尊卑的海匪。京師和陪都的大人們也要承了大人您的情。”
嚴提督面有得色,他本身就是個剛愎自用的性子,再加上這件事如果按照常理分析就應如此。
任誰也想不到,上島的世子是假的,陪都的大人們也是假的。
這就是這個時代時間和空間信息差創造的機會。
“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嚴提督重新坐定,指著面前海圖的東南角:“兩廣鹽司此次被查,福建水師也被督察院奏了個雞飛狗跳,這次打海匪,只要我們與羅三炮配合好,咱們江浙水師就能揚眉吐氣,壓上福建水師一頭。到那時候,咱們上奏的折子要錢要火炮,可就比福建水師硬氣多了。雖然本官也不知曉為何京師如此重視暹羅王子,但本官與眾位兄弟最後救下,那便是大功一件。”
“大人高明。”
“若不是這海匪還有些用處,就憑大人運籌帷幄,這些海匪談笑間便灰飛煙滅了。”
“是啊是啊,論我朝水師第一人,那必定非大人莫屬了。無論計謀勇武,嚴大人都是我輩之楷模,東華之典范。江浙海防有大人,那是萬民之福,我等之福啊!”
嚴提督面帶微笑捋著自己的胡須,在一聲聲讚美中迷失了自己。
羅三炮的船隊行駛了一夜,在日出十分下錨定止。
兩夥倭人海盜乘著小船上了羅三炮所在的佛郎機戰船,這兩夥海盜一夥跟倭國的真帶大將軍混,另外一夥跟著風夷大將軍混。
兩夥海盜互相提防也互相合作,屬於那種相愛相殺的矛盾關系。
羅三炮開了一個簡短的會,等兩夥海盜上船之後,船隊便前後分成三夥繼續向東海近海航行。
此時正是季風最強的時候,從三炮島方向向江浙近海航行是順風滿帆,所以三支船隊第二天申時便抵達了江浙省近海附近。
江浙省海岸線漫長複雜,海盜分為三夥準備先小規模登陸襲擾各地開花,讓各地守軍摸不著海盜的主力究竟在哪。
與以往登陸襲擾不同,此次三大海盜可以算是傾巢出動,人數足足有三千多人。
三千多海盜,沒有大型攻城器械打鎮海府肯定是打不下來。但若是集中力量攻打熊光兆侖縣這種縣城,在沒有東大營或者衛所官兵增援的情況下,攻破城防只是時間問題。
羅三炮的船隊停泊在一片海況複雜的海面,船隊一字排開將側面的火炮對準江浙陸地方向,負責巡邏的偵查船放出十裡之外。
船隊布置完防禦陣型後,羅三炮帶著兄弟們乘小船劃向陸地方向。
很快,靠近海岸線的幾個小城便紛紛燃起了求救烽火。
同樣的情況,發生在江浙省靠近海岸線的諸多小城。
等救援的官兵趕到,海匪便一哄而散乘船逃向海中。
熊光縣縣城城牆上,林輪一身鎧甲護心鏡鋥明瓦亮站在城上。
他手拿經過李鈺重新設計,換裝了玻璃鏡片的千裡鏡,來回掃視著遠處的樹林。
這時候,天統司探手將一個翻譯過的小紙卷遞給林知縣。
“大人,這是金陵城最新傳來的情報,請大人獨閱。”林輪接過紙卷看過之後,面無表情的將紙卷點燃扔在地上。
“曲大人,下官現在去東門巡視,南門就交給大人和眾位弟兄了。”林輪轉身朝站在身後的一名身披戰甲的中年男子說道。
熊光縣有百戶所駐扎守城,加上兩個總旗在內一共一百一十二人,百戶所百戶為正六品,林知縣為正七品。但是因為林輪作戰勇猛戰法了得,所以百戶所的官兵都對林輪崇敬有加。
聽到林輪的話,百戶連忙抱拳道:“林大人請放心。”
等林知縣帶著親兵轉身離開,曲百戶十分自然的向前踏了一步,正好踩在還沒燃盡的防水牛皮紙上。
天統司有時候會用這種防潮又防水的牛皮紙來傳遞消息,尤其是現在到了江南的雨季。
等守城的軍士散開巡邏沒人注意的時候,曲百戶迅速撿起燒了一半的紙卷。
他走到角樓裡找了個無人避風的地方打開紙卷,只看了兩眼臉上的冷汗便簌簌的淌了下來。
雖然內容不全,但是上面沒有燃盡的地方有著曲、叛、匪等關鍵字。
他伸頭朝不遠處警戒的總旗招招手。
“我們漏了!”曲百戶將半個紙卷遞給總旗低聲道:“姓林的從天統司那已經知道了我們與海盜有來往了!”
亥時末,一道繩索從熊光縣城牆上放了下來,兩個身影從上面慢慢滑下來。
還沒等兩個人整理好裝備,黑暗的四周忽然響起了低沉的怒喝。
“伏低,伏低不殺!”
曲百戶臉色微變,他迅速將手伸進懷中準備示警,忽然一支羽箭射穿了他的手臂和心臟,將他直挺挺的釘在了城牆上。
昏暗如豆的氣死風燈點亮,總旗看清了自己面前,林輪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猙獰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