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海府府衙內,一個滿身胭脂氣息的姑娘跪在地上,仿佛想起了昨夜的屈辱與恐懼,姑娘渾身顫抖連聲音都發顫。
“那羅三炮變著法摧殘奴家,但是一直沒摘頭上的鬥笠和黑紗。奴家見他一身彪悍氣息,也隻以為是與人打鬥毀了容怕嚇到人,所以不敢以面目示人。一直到。。到第五次,奴家實在是不堪伐踏掙扎著打落了他的鬥笠,才看清那一隻眼與告榜上的通緝畫像一樣。”
蕭光遠和劉忠坐在堂上,聽完青樓姑娘的描述劉忠皺眉問道:“若真是羅三炮,你這小命還能保住?”
雪柔淒慘一笑道:“大人,奴家不過是個賣身的青樓女子。那賊首也不會想到奴家會出城施粥,在告榜上看到通緝呀。”
“那你既知恩客是羅三炮,為何現在才來報官?”
“奴家是怕那賊人暗處觀察,若是見我去報官半路截殺,所以才等到宵禁之前悄悄跑出來報官。”
此等重要的事,晚上府衙值崗的衙役不敢耽擱,立刻騎馬跑去蕭知府家報了信。
蕭知府又立刻通知天統司劉千戶,大家齊聚到府衙。
蕭知府知道天統司的人疑心都重,所以也不阻攔。
等劉千戶問完了所有的細節,蕭光遠才輕輕一拍驚堂木道:“雪柔姑娘,這件事還希望你一定保密。不僅是為了你自己的安危,更是為了我鎮海府將士的安危。”
“此事事了之後,本官會酌情給姑娘你一些獎賞。”
雪柔姑娘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大人,奴家不要賞賜,只求能盡微薄之力誅殺此寮,奴家的二哥便是在東海被海盜劫殺的。”
待雪柔姑娘離開,劉忠吩咐手下用飛奴立刻傳書給葉童。
經過這幾次事之後,劉忠已經對葉童有了全面的了解,越是了解,就越發覺葉童這個十四歲的天統司銀牌行走的不簡單。
“劉千戶,偵緝跟蹤之事,還要拜托劉大人了。賊人進了鎮海府,定是有依仗,此時還不宜大張聲勢抓查。”
鎮海府揪出了房推官這個叛徒,蕭光遠終於也松了一口氣。
他大概知道吳極的一些計劃,知道此次剿東海匪患之事,絕不光是剿匪,背後下的一盤大棋可能牽扯到未來陪都甚至京師的政治格局。
這種涉及到大清洗大洗牌的政治運動,平日裡頂多算瑕疵的小問題,被人抓著做文章那就是被革職被彈劾甚至被流放的大問題。
劉忠點點頭道:“大人請放心,不過一切還要等葉大人看了密信之後再做定奪。”
“只是羅三炮是昨夜宿在了青樓,今夜不知會不會已經離開了鎮海府。”
劉忠微微一笑道:“大人,江浙水師總兵章大人,在鎮海府可是有一處大宅子。那宅子我派手下的弟兄進去摸過,嘖嘖,何止一個奢華氣派。”
蕭光遠恍然大悟道:“劉千戶說的是靜心湖!”
“正是!”劉千戶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殺機:“這一個月以來,下官一直派兄弟們重點盯著章大人的靜心湖大宅。若不是這個青樓女子來報官說羅三炮進了鎮海府,下官也不會想到,章總兵帶著一眾水師的大人進了靜心湖,就是為了與羅三炮議事。”
“章總兵在鎮海府?”
劉忠點點頭:“前日剛剛到,我便派兄弟們將靜心湖那處大宅盯死了。若是下官推斷無誤的話,羅三炮定是藏身於靜心湖,與江浙水師議事。”
此時章總兵靜心湖的大宅,氣氛卻有些緊張。
剛才融洽隨和的氣氛變得肅殺凝重,雙方看彼此的目光中充滿了猜疑和不信任。
“羅島主,那世子上岸之後便報官,說暹羅王子被賊人劫走了。”
羅三炮完全不得要領,任誰都想不到不僅世子是假的,就連陪都工部的主事都是假的。
他撓了撓滿頭都是頭油的長發皺眉道:“這夥賊人一定是有確切消息,否則不會知道暹羅那個王子被放了。”
“世子的口供上說,人是在普蘭店被劫的。此地距離鎮海府已經不足四十裡,平日裡治安良好,官道上還有巡兵。”江副將眼神直勾勾的盯著羅三炮道:“這些賊人若不是知道王子身份,是斷然不會下手劫人的。”
“繞了半天,兩位大人是懷疑我羅三炮做的?”羅三炮到現在才聽明白這話中話。
章總兵微微一笑抱拳道:“羅島主,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島主有稱霸東海之雄心,我水師可暗地裡為島主策應。但這暹羅世子乃是京師要的人,島主若是在大鍾島伏擊戰中將王子交給水師,嚴大人與本官在朝堂之上說話也能硬氣一些。”
聽到此話羅三炮仰頭哈哈大笑,竟是將湖邊樹上的鳥雀驚起飛走。
“兩位大人,我羅三炮雖然是個海寇頭子,但我們這些兄弟可比你們朝中那些大人們講義氣多了。我羅三炮說的放人,那就是放了。”
羅三炮之前就被這些大人們嘴裡一口一個海寇海盜海匪弄的心情有些不爽,現在這些一肚子男盜女娼的慫貨竟然還懷疑自己放了人又出手劫人,這讓羅三炮更加不爽了。
“島主勿急,江副將也是心急此事,怕中間有什麽誤會。”
章總兵起身在窗前來回踱了幾步,忽然問道:“羅島主,你說你送了兩個佛郎機女人給世子?”
羅三炮點點頭:“世子那幾日在島上恨不得一天長在那西洋娘們的肚皮上,我見他喜歡便來了個順水人情,將那娘們和侍從都送給了世子。”
“可是,世子身邊並無西洋女人。”
“島主,那世子的長相如何?”
“大人可是懷疑上島的世子是假的?”羅三炮見章力點頭,忍不住皺眉道:“若是世子是假,陪都工部主事也是假。哪有如此膽大妄為之人?”
等羅三炮描述完上島世子和幾位工部大人的長相後,章力和江千平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恐。
“羅島主,你所描述之人,除了身形胖瘦相像之外,其余全無相似。”
“他媽的!敢耍老子!究竟是誰!”羅三炮火爆脾氣一拳砸在茶桌上,竟生生將茶桌砸出兩道裂縫。
“羅島主,世子和陪都工部主事都是假的,那你我已經被盯上了。”
章力還算鎮定,他皺著眉頭又仔細分析了其中細節說道:“百濟世子報官說暹羅王子被劫,那就是說這個世子知曉其中之事,還參與到了其中。只要找到世子,這中間的事便可明了。百濟藩國的商行就在金陵,這些藩國去陪都上表之前,都在金陵站腳。”
“兩位大人,那我現在便返回島中。”
章總兵搖頭道:“今日已經宵禁,鎮海府與金陵府不同,城門落鎖之後,除非有鎮海知府官印公文,否則一律不得進出。今夜你是出不去了,島主放心,若是有變,我這靜心湖就算是蕭知府,也不敢上門搜查。”
羅三炮這種悍匪頭子疑心都極重,這一夜他與兩個手下輪流值崗,就連寢室都沒住,而是爬上湖邊隱秘的樹上,生怕被人暗算。
夜半過後,羅三炮派了一個手下悄悄離開了大宅子,在外面轉了一圈沒發現任何異常。
第二天清晨,章總兵早早起來,寬體豪華馬車載著幾位大人離開了靜心湖。
羅三炮和兩個手下偽裝成章總兵和江副將的親兵,一身盔甲騎馬跟在馬車旁邊。
章總兵馬車的馬頭上有碩大的雲紋官帽,在官道上疾馳無人敢阻攔。
一直到城門口,城門監與守城的官兵才將馬車攔下。
兩輛馬車都帶著江浙水師的公文,守城的官兵見公文無誤便揮手放行。
出了城,羅三炮便與章力江千平告別。
等章力和江千平的馬車走遠,羅三炮喚過兩個手下,讓他們回島上準備大鍾島海戰事宜。
“告訴老五世子是假的這件事,南下這件事先等等,先給我把那兩個倭鬼聚居的島海防換上咱們自己人。那五百顆人頭,讓二當家三當家看著湊,海上不夠就殺島上的,這些倭鬼的頭用鹽醃製一下,也看不出來是哪的人。”
“三哥你呢?”
羅三炮露出一絲猙獰,望著金陵城的方向道:“我去金陵城,倒是要看看水師和世子到底玩的什麽花樣。 真要是敢聯合起來暗地裡跟我羅三炮玩陰的,那大鍾島便是他們水師沉沙折戟的地方。”
兩個跟著羅三炮的手下知道羅三炮的執拗和瘋狂,自己這位老大除了不敢再去南京城殺人放火之外,江南其它府州縣,就沒有他不敢的地方。
羅三炮穿著盔甲,身上帶著江浙水師的出入城公文,一路疾馳奔向金陵城。
路邊賣茶賣酒的野攤傳來吆喝聲,羅三炮一口氣奔行了十幾裡感覺口有些渴,便勒住馬跳下來喝了一碗茶。
那野攤老板待羅三炮騎馬離開,不慌不忙轉入後室茅草棚中,片刻功夫,一隻飛奴衝天而起直奔金陵城方向飛去。
羅三炮還不知道,他的一切行蹤都已經落在了天統司的眼中。故意讓羅三炮離開鎮海府,也是葉童昨夜飛奴傳書授意的。
這一路的野攤十個有八個都是天統司控制的。
葉童沒想到羅三炮居然敢再次進入金陵城,但是東湖山人卻想到了。這讓葉童欽佩不已,這老家夥對人性的把握簡直妙到毫巔。
為此天統司還專門制定了兩套計劃,一套針對羅三炮回海島,一套針對羅三炮入金陵城。
金陵城中,瞭望塔已經全部建造完畢,在葉童的堅持下,瞭望塔最終的數量為七十七座,好幾處在大家看來完全沒有必要建造瞭望塔的地方,都被葉童命令建造了瞭望塔。
飛奴快速的時效性、可以監視城中所有街坊鬧市的瞭望塔、無處不在的探手暗樁,再配合著可以溯源追查的大案牘術,整個金陵城現在已經被葉童經營得沒有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