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迫不及待去了內室看望自己娘親,齊老頭才開口對葉童說道:“大人,那婦人我親自問診,現在看上去似無大礙,實則這一冬寒邪入髒,已經病入膏肓了。”
葉童喝茶的手頓在了半空。
一想到周晴萱才七歲就將要失去母親,葉童的心中升起一絲悲涼。
人間疾苦,莫過如此。
齊老頭見葉童沒吭聲但是神色間流露出悲傷,也跟著哀歎一聲道:“那婦人自知己病,吊著這口精氣神就是惦記那孩子。”
“帶我去看看那婦人。”
葉童將茶杯放下淡淡的說道:“如果這是她最後的心願,我願意幫她完成。”
齊老頭帶著葉童來到內室,周晴萱正站在床前小聲跟媽媽說著話。
她小小年紀,見媽媽有了精氣神,還以為大病痊愈,臉上都帶著幸福的笑容。
那婦人見葉童走進來,連忙掙扎著起身下地。
“多謝大人,多謝齊先生救命之恩。”婦人不顧阻攔,下了床跪在地上給葉童和齊老頭磕了三個頭。
起身之後,她慈愛的摸了摸周晴萱的頭說道:“晴萱,你去外面玩,我要跟葉大人說幾句話。”
待周晴萱走出去,婦人便再次跪在地上,她抬起頭看著葉童道:“大人,賤妾承蒙齊老先生救治,但自知離歸天不遠,賤妾求大人收留小女。”
“你先起來說話。”葉童還是不太習慣總有人跪在他面前。
婦人眼中熱淚漸盈:“大人,我知道您心地善良,就連我們抄襲之事都不追究。天統司聲名甚惡,大人都能一力扭轉,我只求大人收留小女,讓她有人庇護長大成人。”
說到這,婦人的頭再次重重磕在地上。
葉童心裡很委屈,我特麽也沒說不收留啊,我只是讓你起來說話而已。
“我答應你了,你起來說話。”
“謝大人!賤妾來世做牛做馬,也定報答大人收留照顧之恩。”
婦人擦擦眼淚站起來,恭謹的垂手而立。
“齊老先生,她的病確實是無藥可治了?”
事已至此,大家都沒什麽忌諱了。重要的是讓她走的安心。
齊老頭緩緩搖搖頭:“大人,老朽行醫多年,斷然是不會看錯的。若不是她心有掛懷,可能早就一命嗚呼了。”
門廊外忽然傳來哭聲,小女孩踉踉蹌蹌跑進來,一頭扎進了夫人的懷中。
窮人命賤,心智早熟。
夫人抱著女孩也落了淚。
生離再遇有日,死別卻再無期。
人間至苦至痛,莫過於此。
夫人緊緊抱著女兒輕聲說道:“晴萱,以後跟著葉大人,要懂事勤快。娘不能再照顧你了。”
見小女孩還在哭,夫人狠著心一把將她拽離開自己心口,狠聲說道:“晴萱,記得你爹臨死前怎麽跟你說的嗎?你若哭哭啼啼,是在給你爹丟臉!他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小女孩漸漸止住哭聲,她抬起頭怯怯的看了看自己的娘,伸出小手拽著她的衣角哽咽道:“娘,你也要離開我了嗎?”
這句話差點讓葉童哭出來。
一想到自己在那個世界的爹娘,葉童的心裡也有說不出的難受。
“你替爹和娘好好活著。”老婦人見葉童答應收留女兒,一直吊著的一口精氣神也漸漸萎靡。
葉童走過去,眸光清晰堅定。
“你放心,本官答應你的事,一定做到。”
葉童留下一個陽平城天統司探手負責善後,自己則帶著阿江阿海取水道回金陵城。
剛回到天香院,王媽媽便告訴葉童兩件事:第一,天統司大司長吳大人在造作坊等著呢。第二,將軍府派人送來一匹突厥良種馬。
“王媽媽,吳大人臉色如何?”
“葉大人,吳大人臉色如常,鐵定不是來問罪的。”王媽媽笑著說道。
葉童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他向前走了兩步,忽然停住回身對王媽媽說道:“王媽媽,以後你還叫我大名吧,你叫大人,那咱們就生分了。或者你可以叫我玉樹臨風萬人迷葉公子。”
王媽媽怔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激動柔聲道:“行,你是玉樹臨風玉面小達摩,這行了吧?”
“玉面小達摩。。。王媽媽,你可聽過《白眉大俠》?”
王媽媽一臉迷糊,搖搖頭道:“白眉大俠是什麽?”
“那這玉面小達摩的稱呼是從何而來?”
聽到葉童的問話,王媽媽笑著解釋道:“咱們金陵稱呼公子經常用這個詞來形容公子們品行高潔,不染微塵。都是些讀書人喜歡這個誇獎,附庸風雅麽,喜歡什麽話姑娘們就誇什麽話。”
“嚇死我了,還以為撞車了呢。”葉童嘟囔了一句王媽媽聽不懂的話,轉身急匆匆朝後院的造作坊走去。
不過王媽媽的話倒是提醒了葉童,找個適當的時候,寫個《白眉大俠》試試水。畢竟這評書當年可是葉童童年的巨作,代表的是一代少年的武俠夢。
就是不知道這文風鼎盛的江南,能不能喜歡粗獷豪放的武俠。
不喜歡的話,西遊記絕對穩妥。
葉童來到造作坊,正好看見吳極背著手站在仰頭望著造作坊前院中間的高塔。
“吳大人。”葉童朝吳極十分隨意的抱了抱拳,笑嘻嘻的說道:“大人怎麽想起到這造作坊來了?”
吳極對葉童這種不太拿上下尊卑當回事的狀態十分無語,不過有時候他又很享受這種感覺。
高處不勝寒。
天統司大司長有忠誠的下屬,有往來密切的官員,但就是沒有朋友。
“葉童,這塔是幹什麽用的?”
“大人,這塔我取名叫瞭望塔,是專門負責瞭望監察用的。”
葉童指著最上面的塔樓:“造作坊四周沒有什麽遮擋,所以我隻讓工匠造了高兩丈的瞭望塔,這造作坊現在的活字印刷術是保密的,以後還會有東西處於保密狀態。有了這瞭望塔,防范工作能輕松些。”
“登高望遠,用來瞭望監察確實不錯。可惜只能用在這,若是能在各府各州各縣推廣的話,城內治安會大大改善。”
聽到吳極的話,葉童撓撓頭道:“也不是不能,那就在諸街坊之間,相隔多少距離就修建一座瞭望塔,挑選眼神銳利的上去值守。傳遞信息白天就打旗,晚上就用燈。”
吳極盯著葉童,看得葉童心裡發毛。
“哈哈哈,果然是本官的左膀右臂。”吳極開懷大笑,忽然神情一肅。
“葉童聽令。”
“大人,您不是想要我負責建造這金陵城的瞭望塔吧?這個我可真不在行。不是我偷懶,這種關鍵的信息傳遞,我出謀劃策行,具體事務,您還得找專人才行。”
吳極露出一個狡猾的微笑:“這具體選址督造,本官自然是要找金陵府沈大人讓他選人。但是你剛才說的旗語和燈語,則非你不能編造。涉及到天統司消息傳遞,若是泄漏出去,葉童,你就是死罪。”
事到如今,這活不接也不行了。
好在燈語旗語編出來不難,難的是記住。
不過葉童自己可沒想過要記住,這種費腦筋毫無樂趣的事,葉童肯定是要交給身邊的親信記。
“大人放心,在下一定不辱上命。”
“好,那麽咱們再來說說你弄出來的這個雜志。”
吳極笑眯眯的說道:“本官還是小瞧了你這雜志,短短幾天時間,江南各府州縣甚至鄉裡和村裡,都開始流傳你的雜志了。”
見葉童一臉得意,吳極心中暗笑潑冷水道:“但是你寫的這個《金瓶梅》,雖然深得官員文人和那些男人喜歡,可也得罪了很多夫人。很多內房的妻妾,關上門可都在罵你用這靡靡之音惹得自家官人跟丟了魂一樣。還有,各城已經出現了抄襲的雜志,你要如何應對?”
“大人,人人心中都有一個武俠夢,誰不想策馬仗劍快意恩仇您說對吧?”
吳極點點頭,等著葉童繼續說下去。
“所以呢,我已經想好了,這幾天就說一本武俠的書來給大夥聽。這本書可以說是男女不忌老少通吃, 嘿嘿嘿,但要是今後誰家夫人跟著武夫跟著護院民壯私奔,可就不能怪我了。”
“你哪來這麽多故事?”
葉童立刻裝出一副高深的樣子:“小時候閑來無事,對著河水發呆就想這麽東西。想來想去,心中便有了一堆故事。”
吳極別有深意的看了葉童一眼道:“葉童,你我這般聊天倒是沒什麽。但是他日你若是上朝議事,去禮部演禮後還這般說白話,是要被恥笑的。”
葉童嘴一撇:“大人,我跟您說實話吧。我家窮,所以從小寫字就不好看。第二,我一個蒙大人錯愛進了天統司的行走,上不得台面。這第三嘛。。”
葉童冷冷一笑:“這三個月我在雜志裡會加上詩詞歌賦,加上我的白話講解評書,您也看到了,三個月之後,我相信廟堂上那些聽我評書的大人們說白話的次數肯定會多一些的。想笑話我?先達到我的高度再笑話。”
吳極倒是沒到葉童會有這般算計。
聽葉童這麽一說,吳極想想似乎還真是這麽回事。
不說別人,就以吳大人這般位尊權高的大司馬,閑來無事翻看精裝版雜志的時候還總惦記下一集什麽時候出呢。
不過看葉童一臉臭屁的樣子,吳極還是決定得適當敲打敲打這個不嘚瑟就掉毛的小家夥。
“葉童,你可是收留了王將軍的舊部?”
葉天瞪著無辜的大眼睛點點頭道:“是的大人。”
吳極臉一板:“天統司專司情報搜集偵緝百官,你把王將軍的舊部收用,如何解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