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正陽門外,李偉和薛祥並肩在前,後面跟著許多官吏、儒士相送,其中除了李偉熟悉的工部和掌行司眾人,也有一些他不認識的生面孔。
薛祥在朝多年,人脈關系還是很廣的,而從今往後,這些人脈就是李偉的了。
走到遠離城門的一個分叉路口,薛祥頓住了腳步,回身向眾人拱道:“相送千裡終有一別,諸位就請留步吧。”
薑守清、王傑等眾人紛紛停下腳步,拱手回禮:“那我等就不遠送了,薛大人慢走!”
薛祥笑著頷首:“諸位保重!”
“保重。”
與眾人話別後,薛祥便離開人群,帶著家仆,一頭毛驢,和一個簡單的包袱,獨自上路。
走了兩步,他又回過頭看了眼駐足而立的李偉,輕笑道:“李大人要不再送了一段?”
李偉微微一頓,點頭道:“也好。”
說著便跟了上去。
兩人逐漸走遠,王傑和孫建等人也紛紛轉身回城。
官道上,薛祥和李偉步行在前,家仆牽著毛驢跟在後面。
“你回鄉之後,生活用度有著落嗎?要不我再給你點養老錢?”李偉開口問道。
薛祥笑了笑道:“這個你無需操心,陛下這次給的賞賜不少,而且我家裡還有子嗣田畝,足夠老夫安度余生的了。”
朱元璋這次賞了他五千貫寶鈔,以新鈔的購買力,只要他不亂花,這些錢足夠養老的了。
而且除了錢,還有田畝、文綺若乾,朱元璋這次出手還是很大方的。
李偉聽罷,這才輕輕點頭。
又走了一段,薛祥突然頓住腳步,對身後的家仆說道:“你去前面等我,我與李大人說幾句話,稍後就會跟上。”
“好的老爺。”
家仆恭聲應下,然後便牽著毛驢獨自走遠。
李偉看了看他,知道他這是有話要單獨囑咐,便也沒有著急,靜靜等著家仆走遠。
果然,等到家仆的身影消失在前方,薛祥才輕聲開口:
“此次一別,恐怕再無相見之日,老夫有些話還需與你細說。”
李偉聞言,心下頓時有些傷感,如今的時代,交通不便,更沒有便捷的網絡可以隨時聯系,薛祥的年紀又這麽大了,估計真會如他所說,今日一別,便是永別。
“老大人有什麽話盡管說吧,小子洗耳恭聽。”李偉難得的禮貌了些。
薛祥滿意的笑了笑,繼續道:“這次我走了之後,估計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升任工部尚書了,自陛下罷中書省,六部尚書便是文官之首了,你這也算是位極人臣了,以後做事可要謹慎一些,你那些想法是挺好,但是真實行起來也要再三斟酌,不可魯莽。”
“哎,也不一定,我聽說張宗藝他們在四處走動,估計就是要阻止我吧。”
李偉歎了口氣道。
以他今日的地位,有些事不用他主動去打聽,就會有人告訴他,他想不知道都難。
張宗藝和趙俊四處拜見勳貴,所求的無非就是幫趙俊跟他爭這個工部尚書的位子,明初武強文弱,勳貴在朝中的份量遠非文臣能比,即便是朱元璋處理起他們來也得謹慎,不然以他對貪官汙吏的痛恨程度,早就把這些不法勳貴殺光了。
然而薛祥卻是呵呵一笑,道:“陛下要做的事,沒人能阻止,你升任尚書是必然的,無需多慮。”
李偉怔了怔,覺得也對,如果朱元璋非要把他提到工部一把手的位子上,那即便張宗藝把這些勳貴全說動了也沒用。
“不過老夫要叮囑你的不是這事,而是要提醒你,你已經在文臣之中身居高位了,就不能再跟武將有過多牽扯了,你懂吧?”薛祥輕聲道。
李偉目光微凝:“為什麽?”
薛祥目光陡然嚴肅起來,問道:“你可知胡惟庸因何而死?”
“因為陛下要廢中書省,拿他當借口開刀?”李偉想了想道。
“這只是陛下的目的,而不是因由。”薛祥幽幽的道:“胡惟庸才能出眾,治政有方,本來深得陛下的信重,只可惜這個人權欲熏心,當上了左丞相,還跟武將勾連不斷,你說陛下能容得下他嗎?”
李偉聞言,臉色頓時也凝重,低頭沉思起來。
“不但是他,甚至李善長,最終恐怕也不會有好下場。”薛祥輕聲感歎,又道:“文武雙全的只能是帝王一人,我等作為臣子,要麽從文,要麽從武,萬不可文武雙全,以前你地位低的時候也就罷了,今後可不能繼續下去了。”
李偉不但掌著工部, uukanshu 創立掌行司,而且還提督著戰力強悍的神機營,兩次出征皆有大功,這在他看來可是極其危險的,萬一哪天陛下對李偉的信任稍減,都有可能將他視為心腹大患,除之而後快。
“也不一定吧,這些事可都是陛下強逼著我做的,又不是我自己要的。”李偉皺眉道。
“掌行司也是陛下強逼著你做的?”薛祥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李偉聞言,心中陡然一震!
是啊,他怎麽能把這些忘了,當初他費盡心思的弄這個掌行司,為的是什麽?
想起往日的種種,李偉頓時變了臉色。
這次出征雲南近半年,遠離了京師的一切,讓他將過去的煩惱淡忘了許多,再加上回來救了馬皇后,聽其一番勸解,以及跟安慶發生了實質的關系,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把他曾經的想法削弱再削弱。
然而,此時他憶起往日的種種,心裡又有些糾結,那些事真能過得去嗎?
薛祥看著他的表情,心中也猜到了他的想法,無奈的歎息一聲,勸慰道:“還是那句話,忠不言君過失,子不記父過,你就踏踏實實的做好這個工部尚書,別再沾那些兵事了。”
李偉深吸了口氣,歎道:“這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啊!”
薛祥聞言,頓時愣住。
李偉這話雖然只是無奈的發牢騷,但這卻是無可辯駁的現實,朱元璋讓他乾,他還能再像以前那樣抗拒躺平嗎?
以前他那麽做已經導致了令他難以接受的後果,若是再來一次,誰知道朱元璋又會拿誰的命來逼迫他。(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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