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太基英雄傳說 第3章 伊比利亞（四）

據山南部落提供的情報和希勒諾斯所了解的信息，山北部落主要是圖爾德塔尼人，他們分布在瓜達爾基維爾河兩岸，其主要城鎮則位於河谷附近。領導他們的是一對兄妹，伊斯托拉提歐斯和埃爾切。陪伴他們的山南部族說伊斯托拉提歐斯身材魁梧、力大無窮，而埃爾切卻是個絕世美女，傳說她法力高超，可以和神交流，是圖爾德塔尼部族的最高祭司。對這種說法哈米爾卡和蒙毅都沒太當真，反倒是山南部落的人都充滿了敬畏。

隨著深入圖爾德塔尼人的領地，這種不安的情緒就越加的明顯。沿途遇到的村莊都被人匆匆放棄，所有的人和牲畜都消失不見，糧食之類的物資也都被轉移或是隱藏了起來。

“看來對方是想堅壁清野，等我們物質匱乏、人馬勞頓時再給我們致命的一擊。”蒙毅和哈米爾卡在休息營地裡分析著目前的狀況。

“看來對方的領袖是個很有頭腦的家夥，我們一定要加倍小心。”哈米爾卡很認同蒙毅的分析，“好在我們的後勤保障還比較充分，只要不在這種地方被人伏擊就好。”

“隊伍的四面都撒出了很多斥候，一旦有大量敵人埋伏或是靠近我們會第一時間準備好應對。”阿德巴爾說道，目前他的騎兵主要負責偵察任務。

“也有可能他們是在等待援兵，他們和北方的塞爾特伊比利亞部落有著長期的聯姻。”希勒諾斯補充分析道。

“我們離對方的大本營還有多遠的路程?”哈米爾卡轉身問著加入隊伍的巴斯特塔尼人向導。

“大概再走兩天就能到達瓜達爾基維爾河河谷了。”向導很肯定地回答道。

“萬一到時候他們還是躲起來怎麽辦?”希勒諾斯擔心地問。

“那我們就駐扎下來等他們現身。”哈米爾卡冷靜地回答道。

與此同時，在並不遙遠的瓜達爾基維爾河谷裡，從河道沿岸村落撤離的人群正聚集在圖爾德塔尼部族最大的城鎮附近。廣袤的平原上搭滿了帳篷和臨時的簡易房屋，大家都在等待著和迦太基人最後的決戰。城鎮廣場盡頭的祭壇處人山人海，圖爾德塔尼部族的首領伊斯托拉提歐斯正在主持著對山神的獻祭，以祈求來日與迦太基人的戰鬥能夠取得勝利。一頭捆綁住四肢的公牛被用做祭品，負責與神溝通的大祭司戴著面具，身上穿著寬大的彩色長袍，袍子上面畫著各種伊比利亞的神靈形象。隨著鋒利的彎刀切割開公牛的喉管，鮮血飛濺到了祭壇前的神像之上。祭司高舉起雙手開始與神靈溝通，人群開始瘋狂地歡呼起來。

當儀式結束後，伊斯托拉提歐斯與大祭司來到了專供神職人員生活的房間裡。見四下無人，祭司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張清秀靚麗的面容。

“埃爾切，你覺得我們有勝利的把握嗎?”伊斯托拉提歐斯看著露出真容的雙胞胎妹妹問道。

“你也知道戰爭依靠的是實力，神並不能幫助我們太多，關鍵是我們要有虔誠的心和堅定的信念。”埃爾切默默地回答道。

“迦太基人這次來勢洶洶，率領他們的是有名的哈米爾卡，連羅馬人都對他稱讚有加，而且他身邊還有一個厲害的角色。”伊斯托拉提歐斯擔憂地說道。

“麥勒卡特.蒙，聽說這人不僅勇猛無比還計謀多端，連山南的巴斯特塔尼人都對他交口稱讚。”埃爾切皺著眉頭，一雙漂亮的褐色大眼睛中透露出深深的憂慮。

“好在北部王國的援兵明天就要到達了，聽說印多提斯國王還親自帶了幾萬人馬隨後就到。”伊斯托拉提歐斯寬慰著妹妹。

提到印多提斯，埃爾切馬上就露出不悅的神情，那個惡心的老頭子對自己垂涎已久，多次表示想把她納為妃子。自從埃爾切和哥哥出生之後，父親就隱瞞了她的女性身份，在這個戰亂不止的年代，男性身份有時才是最好的掩護。所以從小到大，除了最至親的族人和貼身女仆，幾乎沒有人知道埃爾切的真實性別。在還未成年時，父親就將她送去當了祭司，一直等到十六歲時才將她的真實身份公知於眾。當美貌文雅的埃爾切第一次以女性身份在族人面前出現時，立刻就受到了所有人的喜愛和擁戴。當老首領去世，她的哥哥伊斯托拉提歐斯繼承族長的位置時，受人愛戴的埃爾切也被大家一致選為本來只能男性擔任的大祭司一職。由於埃爾切的美貌聰慧聲名遠播，引起了周邊諸多首領和國王的仰慕，都爭相前來提親。但是埃爾切卻表示自己要終身侍奉眾神，回絕了所有人的追求。對此哥哥伊斯托拉提歐斯的評價是，只有一個天神一樣的英雄才配得上女神般的妹妹。

“那個印多提斯又派人來提親了，說是只要你答應嫁給他，他就立刻準備一百萬德拉克馬的銀子做為聘禮。”伊斯托拉提歐斯笑著說道。

“他就是把他領地內的所有的銀子都拿來我也不稀罕。那個老色鬼其實真正看重的是我們部族領地內的礦藏。”埃爾切不屑地回絕道。

“還有奧瑞塔尼的國王也為兒子來提親了，聽說他的兒子一表人才哦。”伊斯托拉提歐斯繼續調侃著妹妹。

“那個繡花枕頭嗎?我聽說他連馬背都騎不上去，還要兩個仆人在邊上扶著他才行。”埃爾切鄙視地說道。

“唉呀，那就難辦了，看來真的只有天神才能入你的慧眼呢。”伊斯托拉提歐斯剛說完突然靈機一動，“麥勒卡特不就是迦太基的天神嗎?聽說那個外號叫麥勒卡特.蒙的迦太基人也長得不錯哦，看來和你蠻搭配的呢。”

聽到哥哥的話，埃爾切頓時紅了臉，她也聽過不少關於那個迦太基人的各種傳聞，對他不知不覺也產生了好奇。但是無論如何對方畢竟是自己部族的敵人，現在又是侵略者。而她的職責就是保護自己的部族，不惜為此而獻出生命。

兩天后的瓜達爾基維爾河谷附近，彌漫在山谷中的霧氣還沒有散盡，熟睡中的鳥兒便被隆隆的戰鼓聲所驚醒。一臉茫然的生物們發現平時寂靜無人的盆地此時已經擠滿了喧囂的人和戰馬。

在辛苦行軍了十多天后，哈米爾卡終於遭遇到了準備決戰的圖爾德塔尼人。當努米底亞偵察兵在天亮之前向他報告說上萬敵軍正在前方的河谷盆地中列陣的時候，哈米爾卡毫不猶豫地就命令全軍立刻起床吃飯，然後拔營出發。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蒙毅率領著前鋒在阿德巴爾騎兵的伴隨下快速進入了戰場。

伊比利亞人已經排成了傳統的密集陣型，近萬名步兵居中，大約兩千名騎兵在兩側列陣。密集的步兵陣型看上去頗為壯觀，所有前排的步兵都手持銀色的小圓盾與彎刀，在朝陽中閃閃發光。蒙毅估計對方在盾牌上鍍了銀粉，所以才會有如此驚豔的效果。而騎兵部隊則要暗淡得多了，不過伊比利亞戰馬英俊魁梧的身姿還是給蒙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馬上的騎士全副希臘式的盔甲，大部分手持長槍，在腰間還懸掛著短劍與盾牌。

就在蒙毅觀察對方的同時，對方也在觀察著正在布陣的迦太基軍隊。伊斯托拉提歐斯騎馬立於陣前，在他的身後是一萬名圖爾德塔尼人步兵，身旁則是昨日剛剛到達的北方王國的增援騎兵，由印多提斯的弟弟阿巴斯率領。而執意要來參戰的埃爾切則戴著面具騎馬立於哥哥的右側。初上戰陣的埃爾切對一切都充滿了新奇，她發現對面正在快速布陣的迦太基軍中有一名頭頂紅纓、身穿金色甲胄跨騎白馬的的軍官尤其顯眼。不管他奔向何處都會引起一片歡呼之聲。看著對方氣宇軒昂的身影，埃爾切不知道為何突然心跳加速。

在努米底亞騎兵押陣下，迦太基軍在敵前快速布好了陣型，哈米爾卡的中軍也在鼓聲中排著整齊劃一的隊列步入戰場，兩千新加盟的巴斯特塔尼戰士列隊於戰線的最前方，他們因為裝備了迦太基軍隊的盔甲而士氣高漲，只有手中的祖傳彎刀能夠表明他們的身份。看著迦太基軍嚴整的陣型，伊斯托拉提歐斯不禁嘖嘖稱讚。聽到伊斯托拉提歐斯的稱讚令阿巴斯極為不悅，這位國王的弟弟還從來沒有打過敗仗，特別看到對面的努米底亞騎兵那矮小的戰馬與不著盔甲的騎士時，就更加對迦太基騎兵的戰鬥力充滿了鄙視。

見對方布陣已畢，伊斯托拉提歐斯和阿巴斯驅馬前進，打算和對方先禮後兵一番，才走到半路突然身後一騎趕上，伊斯托拉提歐斯回頭看去，發現是埃爾切也跟來了。他正打算命令妹妹回到安全的軍陣中去時，對面迦太基軍中也已經有三騎馳出，轉眼就到了跟前。

哈米爾卡和蒙毅帶著充任翻譯的希勒諾斯驅馬來到戰場的中央，注視著對馳而來的三個伊比利亞人。中間那個高大英俊的人應該就是圖爾德塔尼人的首領伊斯托拉提歐斯，左邊那個貴族打扮的人保持著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態，最奇怪的是右邊那個騎士，雖然也穿戴著全副盔甲，但是從甲胄尺寸就能判斷出是一個身材小巧而苗條的人，尤其引人注意的是那人臉上戴著一副面具。

“這屬於圖爾德塔尼人的傳統嗎?”希勒諾斯心裡暗想著，“怎麽沒有印象啊。”

“請問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巴卡統帥吧。”伊斯托拉提歐斯看著站在中間的哈米爾卡彬彬有禮地問道。

“是的，尊敬的伊斯托拉提歐斯頭領，我就是哈米爾卡。”哈米爾卡沒想到對方居然會腓尼基語，露出驚訝的表情。

“不用這麽奇怪，巴卡統帥，腓尼基人已經在我們這裡生活了幾百年了，我們以前經常打交道，所以懂一點他們的語言。”伊斯托拉提歐斯看出哈米爾卡驚訝的表情解釋道。說完他看向哈米爾卡身邊的蒙毅問道，“我想這位應該就是傳奇人物麥勒卡特.蒙吧，”

蒙毅見對方看著自己就微笑地點了下頭以示回禮。

“哦，原來是這樣，那我們以後交流起來就方便得多了。”哈米爾卡發現和自己打交道的人並不只是一介武夫。

“我們很歡迎和你們打交道，不過只是在生意上，可眼下巴卡統帥帶了這麽多人馬來到我們的土地上，是有什麽別的企圖嗎?”伊斯托拉提歐斯開始直奔主題。

“既然伊斯托拉提歐斯首領這麽說了，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迦太基元老院授權我管理伊比利亞的土地，我們非常需要你這裡的礦藏資源，不管以前阿多尼巴總督和你們簽訂了什麽樣的條約，我都希望今後可以直接管理這些礦藏。”哈米爾卡也乾脆地翻出了底牌，“當然了，你們也可以得到山南各部族相同的待遇，我相信你們應該已經聽說了。”

伊斯托拉提歐斯笑了起來，接著馬上收起了笑容，目光嚴肅地看著眼前的迦太基統帥說道:

“伊比利亞的土地是屬於伊比利亞人的，我們的祖先世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這裡就是我們的家園。迦太基元老院有什麽權利把這裡授權給你。何況這裡的所有資源都是我們圖爾德塔尼人所擁有的，憑什麽要交給你來管理，我們可沒有山南巴斯特塔尼人那麽軟骨頭。”

“那你有什麽條件呢?尊敬的伊斯托拉提歐斯首領，我其實並不想和你兵戎相見，任何的流血犧牲都是沒有必要的，我們應該能夠達成某項協議的。”哈米爾卡繼續勸說著對方。

“我的條件就是迦太基的軍隊必須撤離圖爾德塔尼人的地盤，我們也許才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如何達成協議。”伊斯托拉提歐斯義正言辭地說道。

“真是不好意思，尊敬的首領，我們實在是拖不起時間，迦太基人民太需要這裡的礦藏資源了。希望我們雙方能夠馬上達成協議。”哈米爾卡還是不太想放棄勸說，他越來越喜歡眼前這個高尚又耿直的年輕人了。

就在兩個首領激烈談判的時候，蒙毅發覺對面那個戴著面具的騎士似乎一直在打量著自己，令他感覺到奇怪的是，對方全身上下沒有散發出一絲戰場上的氣息，面具後面露出的褐色眼珠深邃迷人。就在蒙毅也開始留意對方時。一直默不作聲的阿巴斯突然用伊比利亞語說了一句後就轉身離去。哈米爾卡側頭看向希勒諾斯，希臘翻譯有點不知所措，不過還是比較委婉地翻譯道:

“嗯，他剛才說別和他們廢話了，把這些……這些傻瓜乾掉就好了。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希勒諾斯擦了擦額頭的汗。

哈米爾卡看著轉身離去的阿巴斯，向伊斯托拉提歐斯問道:

“這個不懂禮貌的家夥是你的部下嗎?”

“這個，他是印多提斯國王的弟弟，是國王派來支援我們圖爾德塔尼人的。”伊斯托拉提歐斯也覺得有點不太禮貌，心裡暗暗詛咒著阿巴斯。

“哦，難怪了，感覺就是個自大無禮的家夥。”哈米爾卡撇了一眼已經走遠的阿巴斯，突然轉變了話題，“根據我所掌握的情報，印多提斯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他對你的領地似乎有著比我更多的熱心。”

“嗯， 這個就不勞巴卡統帥操心了，我們伊比利亞人內部的事情會自己處理的。”伊斯托拉提歐斯嘴上這麽說，可是心底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被哈米爾卡觸動。

“如果巴卡大人非要搶奪我們部族的資源，那就先打一場吧，如果我們輸了就任由大人處置。”伊斯托拉提歐斯最後斬釘截鐵地說道。

“既然你非要開戰那我也沒有多余的話了，只是希望你能夠明白，迦太基並不想要你們的土地和人民，我們只是很需要你的礦藏，而且願意與你們協商。而印多提斯估計不僅想要你的礦藏，還想要你的土地和人民。雙害相權取其輕，希望你好自為之。”

哈米爾卡說完話就招呼其他人轉身離去，蒙毅對著伊斯托拉提歐斯施了一個禮，再瞄了一眼那個奇怪的面具騎士，轉身跟了上去。

當伊斯托拉提歐斯和埃爾切回到本陣的時候，阿巴斯已經開始準備進攻了。看著阿巴斯目空一切的樣子，伊斯托拉提歐斯強忍住想要發火的念頭。

“阿巴斯大人，剛才談判已經破裂，現在能否戰勝對方就全靠你的精銳騎兵了。”伊斯托拉提歐斯假意恭維著阿巴斯。

“伊斯托拉提歐斯首領不用擔心，看我如何消滅這些非洲傻瓜，伊比利亞可不是誰都能夠支配的，最後只有印多提斯王國統一整個半島。”阿巴斯驕狂得宣稱道，說完還貪婪地瞄了一眼埃爾切。伊斯托拉提歐斯心中突然有種想打架的衝動，他感覺也許接受哈米爾卡的提議才是最佳的選擇。

“兩害相權取其輕。”伊斯托拉提歐斯心裡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