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太基英雄傳說 第11章 亞平寧――海嘯（四）

為了快速結束戰爭，羅馬這部戰爭機器已經全負荷地運轉了起來，並開始從四面八方向迦太基施加壓力。自信而好戰的前執政官馬塞盧斯被任命為副執政官，派往西西裡盯梢，海軍已經在那裡得到擴充，隨時應對迦太基可能到來的入侵。西庇阿兄弟都被授予了代執政官的權利，他們的目標就是徹底摧毀巴西德家族在伊比利亞的領土。而前執政官盧修斯.普斯圖密烏斯.阿爾比努斯被授予了兩個軍團，北上鎮壓山南高盧的反叛，並進一步封鎖漢尼拔的北方大動脈。在經過一系列的部署之後，羅馬最主要的目標還是整個冬季到春季一直蜷縮在阿普利亞地區的漢尼拔本人，羅馬準備用壓倒性的優勢兵力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麻煩的家夥。被羅馬人鄙夷的拖延戰術已經被放棄，決戰即將到來。而對於最近發生的這一切，漢尼拔還蒙在鼓裡，羅馬人加強了消息的封鎖，現在從羅馬城裡很難再傳出確切的情報了。當春去夏來的時候，似乎羅馬已經走上了正軌，現在就剩下對迦太基人的徹底清算了。

夕陽西下，夜幕逐漸籠罩了羅馬城，由於戰爭時期的宵禁令使得這座本來的不夜城在入夜不久就很快平靜了下來。與白天的熱鬧繁忙相比，夜晚的羅馬更像一座巨大的軍營，除了住宅裡的萬家燈火，街上只有值更的巡邏隊舉著的火把在到處遊走。隨著夜色漸濃，在遠離主要街區的平民集市現在如同墓地一般的幽靜。這裡白天是平民與奴隸們采購日常用品的場所，而一到晚上則人跡罕至。由於遠離人口密集的住宅與辦公區，所以幾乎沒有燈火的照明，成為一處伸手不見五指且布滿了各種棚屋倉庫並髒水四溢的區域，再加上垃圾與糞便無法散去的濃重氣味，使得這裡除了巡邏的士兵每隔一個小時路過一次外，即便是最貧窮的羅馬人也不願意在晚上經過。唯一的生物就是老鼠，數以千計的小型齧齒類動物成為這裡的夜間統治者，但這裡也成為最理想的密謀場所。

在一片寂寞與黑暗中，幾個身影從不同的方向謹慎地向著此地潛伏而來，他們輕易地躲過了巡邏隊，那些士兵震天動地的腳步聲在一裡之外就能聽得一清二楚。在一處肉鋪的涼棚底下，幾個潛伏者隱蔽在貨箱後面，在那兒屏息等待了一會兒，以確定沒有跟蹤者或是其他人在附近。

“怎麽少了個人?”一個聽起來比較厚重的男聲問道。

“可能有事耽擱了吧，最近主人看管的越來越嚴了。”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說道。

“今天有什麽情報嗎?”剛才那個厚重的男聲問道。

“普斯圖密烏斯家的女奴隸報告說，普斯圖密烏斯被任命了北上鎮壓山南高盧並封鎖南下的道路的要職，這是她在伺候他的主人同妻子泡澡時聽到的。”那個年輕女性的聲音說道。

“我們最近策反的埃米利烏斯家的奴隸在慶祝宴會上偷聽到，有個喝多了的客人說羅馬人準備用8個軍團的力量向漢尼拔進攻。”一個沙啞的男聲說。

“有個內線在軍營裡聽到，羅馬人為了增強軍力，打算將每個軍團都從4000人擴充至5000人。”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我們在碼頭布的眼線說，最近部隊的運輸量大增，軍用物資堆積如山，倉庫都已經快放不下了。還有幾個劃槳手在酒館裡說他們的艦隊馬上就要向亞得裡亞海進發，目的是執行封鎖任務。”最後一個年輕的男聲說道。

“綜合大家的情報來分析，羅馬近期應該會有大動作，很可能打算出動8個軍團的兵力去包圍漢尼拔統帥的營地，而同時羅馬艦隊在海上進行封鎖。”一開始的那個厚重的男聲總結道。

“我們必然盡快把這些情報交到‘麥勒卡特’的手上。”中年男聲焦急地說道。

“可是最近很難出城，晚上城門關閉，而白天檢查又非常嚴格，沒有身份證明的平民和奴隸都不許進出。”沙啞的聲音說道

“聽說前一段羅馬城防司令多了個新的助手，是西庇阿家族的小兒子，根據在那的內線說，這個家夥是專門負責對付我們的，所以大家最近一定要加倍小心。”年輕女子的聲音中透露出擔心。

“據說這個小西庇阿參加過幾次戰役，後來被統帥俘虜了，而正副統帥都很欣賞他，看來不是個簡單的角色。”沙啞的男聲再次說道。

“不管花多大的代價，一定要盡快把情報送出去，這次的消息太重要了。”厚重的男聲充滿了焦急感。

“噓，安靜。”有人突然說道。

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甚至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只聽到遠處傳來了幾聲犬吠的聲音。就在大家剛剛松了一口氣時，突然一陣嘈雜聲由遠及近，無數的火把在黑暗中閃現，同時伴隨著士兵的腳步聲與盔甲兵器的撞擊聲。

“不好，這個地點暴露了，我們馬上分頭走，記住你們的誓言，暗影與你同在。”厚重的男聲說完，幾個人馬上向著火光的反方向四散而去，留下身後震天動地的腳步聲與羅馬士兵的怒吼聲。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羅馬城的上空陰雲密布，很快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戰神廣場上人山人海，城防司令部公布了一個潛伏了兩年之久的迦太基間諜昨晚被抓獲的消息。在經過拷打之後，他供出了間諜組織平時碰頭的地點以及25名被他們策反了的奴隸。這是自漢尼拔入侵以來最成功的一次破獲迦太基的間諜網。那名間諜將在廣場上被當眾斬首，而那25名充當眼線的反叛奴隸則會被釘上十字架，以儆效尤。

小西庇阿站在遠處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昨晚的工作成果。自從接過費邊交給的反間諜任務之後，他就絞盡了腦汁，在發布了高額的賞金後，還通過各種渠道與方法來尋找可疑的蛛絲馬跡。終於在一個多月之後，一名貪圖賞金的奴隸走進了他的官邸。可惜昨晚動作還是慢了一步，沒有將那個名叫“暗影”的間諜組織一網打盡。

當奴隸們一個個慘叫著被釘上十字架時，觀看的羅馬市民們紛紛發出興奮的叫好聲，在他們眼裡，這些卑賤的家夥居然會背叛自己的主人，受到這樣的懲罰實在是罪有應得。在歡騰的人群中有兩個羅馬市民打扮的人並沒有表現的如此興奮，盡管他們也在假裝歡呼，但是眼中卻流露出悲憤的神色。趁著沒人注意他們時，兩人來到一處僻靜的角落裡。

“今天無論如何必須把情報送出去，城外的人應該等得不耐煩了。”一個厚重的男聲說道。

“我來想想辦法，不能讓那些奴隸白白犧牲了，這些該死的羅馬人。”一個沙啞的男聲回答道。

不遠處廣場上人群的歡呼聲越來越響亮，那名迦太基間諜正被帶上來準備斬首示眾。

在初夏來臨的時候，關於如何應對漢尼拔的戰略決策在羅馬元老院裡爭論的激烈程度如同氣溫一樣不斷地攀升。平民派與貴族派為了各自的權利而互不妥協，做為平民派的代表，蓋烏斯.特倫提烏斯.瓦羅堅持要對漢尼拔發動最快速和最直接的打擊，而貴族派的代表，盧修斯.埃米利烏斯.保盧斯原本是想借用費邊的策略，但是因為貴族派在這場消耗戰中利益損失太大，所以他只能放棄這一政策，轉而建議使用比瓦羅相對保守一些的方法。保盧斯更加理智的意識到，剛剛征召的新兵還需要時間訓練，而前兩年損失嚴重的騎兵則更加難以補充。

“時間，只有時間，將是羅馬最好的武器。”保盧斯在元老院裡試圖說服那些已經急不可待的同僚們，“各位尊敬的議員，你們想想看，每過一天，我們的力量就增長一分，而漢尼拔卻得不到任何兵源的補充。”

“時間對於羅馬人民來說也是奢侈的，親愛的保盧斯。”瓦羅站起來反駁道，“每一天羅馬人民都在遭受那個迦太基強盜的掠奪，每一天諸位元老的財產都會受到損失。不要忘記了，現在戰爭在我們的家裡進行，而不是在遙遠的非洲。”瓦羅一說完馬上贏得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大家應該注意到，我們剛征召的士兵還沒有訓練完畢，我們的騎兵還沒有補充完整。我們還需要多一點時間才能做好充分的準備。”保盧斯繼續爭辯道，他雖然也不讚成費邊的焦土政策，但是眼下部隊的情況並不是非常完美的。對於力求穩妥的他來說，帶著這樣的軍隊去進攻那個恐怖的漢尼拔是非常危險的，別說還要加上那個幫凶麥勒卡特.蒙。

“時間也並不總是在我們一邊，親愛的保盧斯執政官。那些亞平寧南部的城邦都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假如我們再不展現一次羅馬的實力，恐怕用不了多久那些希臘裔的家夥全都會投入到漢尼拔的懷抱之中。”保民官梅蒂利烏斯也站起來支持瓦羅的方案。

“眾神在上，你還要浪費多少時間才敢於向敵人發起進攻?不要忘記，我們羅馬人全都是戰神的後裔，我們的祖先是喝著狼奶長大的勇士。”瓦羅非常不屑於保盧斯的這些理由，“我們現在已經集結了空前強大的軍隊，我們還需要害怕什麽嗎?難道說兩名羅馬戰士還打不過一個迦太基人?”瓦羅的話燃起了全場大多數議員的激情，許多人都站起來鼓掌以表示對他的支持。

“何況我們剛剛鏟除了為害已久的迦太基間諜網，這下那個漢尼拔就失去了他的眼睛和耳朵。”瓦羅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著戰神廣場的方向，那裡豎立著二十五個十字架。“我們會在這隻‘老狐狸’熟睡而毫無察覺的時候發動突然襲擊，把他堵在窩裡，讓他不能再肆意地到處亂竄，到時候他就再也不能危害到羅馬的安全了。”

“這都要感謝我們的新任城防官普布利烏斯.小西庇阿。”費邊適時地站起來說道。雖然已經不再擔任獨裁官，但是費邊還是元老院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對對，普布利烏斯的兒子，一個優秀的羅馬青年，他的確功不可沒。我提議讓他也進入元老院，成為我們當中的一員。”瓦羅想得到更多貴族派的支持，所以順勢發起了這個旨在討好費邊的議案。

在兩個派系的共同推舉下，小西庇阿順利地進入了羅馬的權力中樞，年僅十九歲的他已經成為了元老院的一名議員，雖然暫時還沒有多少名氣和地位，但是費邊相信只要加以時日，這個年輕人將會成為叱詫風雲的人物。而就在當天，元老院經過表決，確定了瓦羅的戰略，羅馬將不惜一切代價，以最快的速度消滅掉還盤踞在阿普利亞的迦太基人。為了實現這個偉大的戰略，四個新的羅馬軍團已經整裝待發，同時還有大批的元老與貴族紛紛申請加入這支討伐大軍。促成他們加入的動機與其說是羅馬人滲入血脈的戰鬥精神還不如說是對這次戰役的必勝信念，這些人大部分都具有行伍經驗，羅馬貴族階層的成員已經準備將自已的身家性命與未來都賭在這次規模空前的軍事行動結果之上。但是單從部隊情況來看，正如保盧斯所擔心的那樣，許多士兵都是年初新征召的，盡管作為單兵而言，似乎都已經接受了基本的軍事訓練，但是將他們整合進中隊並教育他們以團隊方式作戰的短暫過程最終只能培養出表面上的互信。 這些新兵並沒有經歷過戰火歷練，一旦事態緊急時，這份徒有其表的外殼就會被輕易撕開，露出恐懼與無助的內核，雖然他們暫時還擁有優秀的軍團長與經驗豐富的百夫長，多少可以彌補一些與敵人的差距。另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就是這支8萬多人的步兵大軍只有區區6千人的騎兵相配置，這對於迎戰以騎兵強大著稱的迦太基人來說實在是太過於羸弱了。而正是這支問題眾多的大軍，近期就將準備出發前往格魯尼烏姆，同正在那裡監視漢尼拔的另外四個軍團會合，然後再圍困住那隻暫時還一無所知的“狐狸”。

就在元老院通過瓦羅議案的當晚，一個黑影悄悄出現在了羅馬城牆的附近。在靠近科林門的那段城牆內側，有一座緩緩升向城牆頂部的巨大土堆，這在平時是為了方便守軍進行防守和調動的，但現在成為了某些人與城外溝通的最好途徑。

午夜時分，正在土堆附近城牆上認真值勤的哨兵突然被不遠處的輕微聲響所吸引，那個聲音的源頭就在最近的塔樓附近。就在哨兵高舉火炬快速前去查看的時候，一個黑影迅速通過土堆躍上了城牆，並向城外放下了一段繩索。順著繩索，身手敏捷的黑影滑下了數米高的城牆，來到了城外那條深達10米的壕溝邊上，而早已在黑暗中等待多時的另一個接頭者也出現在了壕溝的對面。黑影奮力將一個防水信筒扔過深溝並對著接頭者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十萬火急，立即將消息交到麥勒卡特手中。”

話音剛落，兩個人便同時消失在了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