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的百姓沒有想到,他們這座被皇帝所鍾愛的重城裡,卻發生了一件石破天驚的大事。
大業十四年三月丙辰(十一)日,皇帝楊廣被弑逆,大隋王朝實際上宣告滅亡。
天色漸暗,兩道身影自燈火通明的宮城裡走出,前面的一人肩扛著什麽東西,自顧自地向外面走著。
“杜十一啊,依我看來,差不多就行了。就把他埋在這吧,時間一久,令狐校尉會生疑的。”後面的軍士看著前面的杜嶽有些無奈道。
杜嶽沒有接茬,只是趁著夜色四處找尋,終於他指著一片樹影道:“你看,那片柳林不錯,就將燕王屍首埋在那裡吧。”
來到樹林,杜嶽找了一處空地,放下屍體,開始挖了起來。
“你做這些似乎已無意義了,而今就連至尊也已身死,你這又是何苦呢!”另一人搖了搖頭道。
“自然是為了良心!燕王殿下生前謙和仁愛,時常慰勞我們這些驍果軍卒,陪我們緩解思鄉之苦。而今他二八風華,橫遭族禍,我怎忍他陳屍階台。為他入殮,方才不負我的良心。”杜嶽回言。
一個小坑挖好,二人覆上一層薄土,才急忙離去了。
土覆楊來風吹柳,一陣勁風吹過,楊柳枝條舞動,發出陣陣聲響,似乎也在哀悼這位少年。
窸窸窣窣,土層之下似乎傳來些響動,突然一隻手伸了出來,開始撥蓋著的泥土。
若是有人看到,一定會驚呼,被叛軍縊死的燕王楊倓居然詐屍了!
撥開壓著的泥土,楊倓一骨碌坐了起來,痛苦的捂著腦袋。死而複生的楊倓腦子裡此刻一片混沌,他記得自己白天在揚州遊園,不慎失足落水,怎麽一醒來就被人給埋了。
“這是什麽地方,不對,那城牆從未見過。難道,我穿越了?”楊倓起身後發現周圍情形哪還有一點現代風格,他只看見了不遠處的宮城。
原來他本是二十一世紀一個最普通不過的社畜,不想到在揚州旅遊時落水,丟了小命。
“我是?”就在他努力回憶時,突然腦子裡浮現了大量的記憶。從富麗堂皇的隋朝宗室到國破家亡,乃至身死的記憶湧來,讓他一陣發蒙。
“我是隋煬帝的長孫楊倓?這,這……”楊倓這才明白過來,低頭一看,自己穿著長長的袍衫。他不敢相信,又急忙爬到水邊借著月光,看到了倒映著的那張俊臉。
半晌他回過神來,口中喃喃道:“這不是夢,我真的是楊倓,而且傍晚剛被吊死!”
楊倓這會已經熟悉了來龍去脈,他心裡一陣悲淒。怎麽別人穿越都是大明聖孫,自己這般悲催,一過來就剛好國破家亡,而且這位楊倓他生前都沒有聽說過。
這時一股更加悲戚的情緒自他心底出現,那是濃濃的不甘心和仇恨。楊倓回憶起了宇文化及等眾叛臣弑逆的場景,他的祖父楊廣本想服鴆酒自盡,奈何賊眾毫無耐心,一條白練絞碎了大隋的最後一絲希望。
想著想著,楊倓已經潸然淚下,望著遠處的江都宮,他一陣茫然。
他能做什麽呢?二十一世紀的他生前盡管不是歷史專業,但他好歹也知道這隋末有多混亂。
此刻已經是天下大亂,反王遍地。他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又能如何,更何況西京已經被李氏所佔,還不如接著躺回土坑呢。
“不,還有機會,我還活著,沒有失了自由。我要召起人馬,接續大隋的基業!”楊倓突然亢奮起來,胸腔裡燃起了熊熊的復仇之火。
隨著腦子冷靜下來,兩股記憶徹底融合,楊倓遇害的具體過程也一一浮現。
自從楊廣這次躲到江都以來,禁衛軍驍果們發現了異常,皇帝似乎沒有一點回京的意思,他們心中惶恐不安,怕再也無法回到家鄉。直到建造丹陽宮的消息傳出,士卒們徹底坐不住了。
看到機會的司馬德戡連忙派人大散謠言,讓驍果士卒以為皇帝要處死他們,和南人留在江都。
叛軍嘩變的那天夜裡,楊倓已經提前發現了不對勁。他急忙帶了幾個人,穿過芳林門側的排水道,打算過了玄武門直接向楊廣稟告。沒想到叛軍早已圍城,他一露面,也被抓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有些無語道:“之前的楊倓是有多老實啊,居然連個謊話也不會編,好好的站在那裡就跟人家說他要死了,想見皇帝……”
隨後在江都的皇族宗室除了堂弟楊浩之外,全部被害。楊倓記得,自己是被令狐行達掛上房梁,他最後的記憶就是那些叛軍的臉,有得意,有恐懼,還有惋惜。
這時候,楊倓已經徹底清醒了過來,目光如炬,心裡豪情翻湧,在心裡呐喊:“與其做個社畜,唯唯諾諾工作一輩子,毫無波瀾。倒不如狠下心來,索性在這亂世中大乾一場,哪怕身死,也值了!”
思考半晌,楊倓心裡大概有了計劃,他眼下要做的,就是要趕快把忠於大隋的臣子搶救下來!
此刻已經是後半夜了,城裡早已宵禁,楊倓不敢進城。他慢慢將土坑恢復原狀,摸索著朝郭城那邊趕去。
到了郭城外,找著一條水竇,看著這條下水道,楊倓一聲歎息:“哎,昨夜也是穿過了一條水竇,可惜啊,要是能見到皇祖,知會他一聲就好了。”
順著水道爬進郭城,楊倓就近蜷縮在了坊牆下,靜靜地等待天明。
洪亮的鍾聲響起,黎明前的黑暗漸漸散去,楊倓等到五更已盡,才溜了出來。街道上還是像往常一般喧嚷,人們還不知昨日皇城發生了何種巨變。
楊倓沒有敢投往客店,在坊市間尋摸觀察了半天,走向了一處窩棚。
幾個乞丐正蜷縮在一起,晨風吹過,一個年幼的小乞丐被凍醒,他連忙抓著茅草往身上蓋。
小乞丐迷糊間似乎發現面前站了一道人影,他揉著惺忪的睡眼,低聲問道:“你是何人?不要打擾我睡覺。”
楊倓看著乞丐,褪下中指的純金指環,在他眼前晃了晃,開口道:“怎麽樣,想不想要啊?”
乞丐眼神瞬間清明,看清了衣著不凡的楊倓,連連點頭。
“好!只要你幫我做件事,它就是你的了!”
乞丐繼續點頭,一臉渴望。
“許善心府邸你知道吧,我要你幫我帶東西給他。另外,還要你看一看……”楊倓對著乞丐耳朵吩咐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