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山時代 第3章 無奈尋遷

燒陶成功的喜悅隨著水位的上漲被漸漸衝淡，隨之而來的是人們對洪水的擔心。

陶叔變得憂心忡忡，泰民氏族人每天祈禱上天不要再有大風雨，好讓大澤平複下來。運載陶器的船只有木筏、竹筏和兩條長獨木舟並排連成的雙體船，但是不管是哪一種，在風浪和急流中都極難駕馭。

這天，芊吉氏大巫谷又來催促陶叔啟程，並且信誓旦旦地預言了明天會是好天氣。陶叔也已經不能再等了，指揮著族人把新燒好的陶器裝上了船。

第二天果然是個無風的晴天。陶叔的運陶船隊由一條雙體船加上五支大木筏組成，一大早起來，接上了大巫谷和女濯，船隊向著雲夢大澤北岸出發了。

一路上大水茫茫，洪水中的雲夢澤不複往日的平靜。水色渾黃，水面上不時地飄過木料草秣，水下則是暗流湧動。因為是沿著大澤東南邊緣航行，能看到南岸和東岸邊大量田地村寨被淹，人們紛紛在高坡處搭建臨時草房和圍欄。而水位升高導致一路上的景觀和地標變化，很多路段已經認不出原航路在哪裡。

船隊打頭的是最大的雙體船，運載的大陶罐都封好了用繩子拴在了一起，半浮著固定在船中間。羽湊到船尾的女濯身邊，兩人低聲說著話，仿佛只要能呆在一起，世界上再無其它事需要擔心了。

帶隊的陶叔可就不同了。

陶叔雖然製陶是高手，但水上行船，尤其是在洪水泛濫的雲夢大澤上行船，心裡可完全沒底兒。眼見前面到了一處淺灘，有兩條大木筏擱淺散在了岸邊，支離破碎的陶器撒落在周圍，還有不少陶罐順著水流飄著，船邊幾個陶工正垂頭喪氣地把還能夠得到的陶器搶上岸。

再走一段就到東出雲夢澤的大江口了，那裡水流尤其難測，是航路中最凶險的路段。面對暴漲的渾濁水面，陶叔站在雙體船一側的船頭，雖已經是全神貫注，但心中仍不免惴惴不安。

這時，一個紅影從後面越上另一側船頭，陶叔一瞥，正是大巫谷。

大巫谷滿臉笑意但語氣堅定，對陶叔微微頷首道:“泰民陶長老啊，前面就到大江口了，如果你信得過本巫，這一段就讓我來領航吧！”

陶叔知道大巫谷見多識廣，為人言出必踐，同時也是被大巫谷的信心滿滿折服了。於是道:“好！煩勞芊吉氏大巫，兄弟受教了。”

“哈哈哈。。。”兩人相視大笑。

芊吉氏大巫谷確實是行船的高手，陶叔大開眼界、受益匪淺。

在大巫谷的幫助下，泰民氏船隊有驚無險地跨過了大江口，進入了雲夢澤東北岸的水域。眾人對大巫谷充滿了敬佩和感激。

沿雲夢澤東北岸行來，先是看到幾個岸邊聚落的田地和村社已經被淹，接著就到了芊吉氏聚落的岸邊。寨子外圍的環壕已經沒入水下不見了，環壕的內堤壩垮塌了一大片，好在堤壩中間的高地部分還能露出水面，聚落北邊的山坡上人們正在忙著轉運物資。

女濯看著岸上自家的村寨，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羽在女濯身旁一邊替她整理裝滿草藥的背簍，一邊在耳邊輕聲安慰著。

大巫谷一臉肅然，回身對陶叔一禮道:“謝過諸位，我們就此別過，保重。”然後下船，扶著女濯趟水向岸邊迎來的芊吉氏族人走去。

泰民氏眾人看著眼前芊吉氏的水情，心裡已經涼了半截，因為泰民氏自家的水邊聚落地勢比芊吉氏的還要低些。

泰民氏的聚落和田地完全被水淹沒了。

一眼望去，一片澤國，原來的碼頭不見了蹤影，一些樹木大半沒入水中，只露出樹梢。水面上到處漂浮著木柵和竹料，甚至有溺水而死的牲畜，很多鋪房頂的茅草被水蕩著鬱積在岸邊。

陶叔正在尋找可靠岸的地方，一條獨木舟從岸邊樹下劃了過來，原來是泰民氏的族人正等在這裡。陶叔的船隊被引領著轉過一個灣，這才看到在遠離水邊的一處高崗上，泰民氏的老族尹、稻叔、漁叔、和檀正在指揮族人修建房屋和柵欄。

這高崗是這一片的製高點，平頂，四周陡坡，只有東面稍緩，是前兩年鬧洪水的時候族裡臨時建起來的倉儲之地。水確實淹不到，但是平日裡上上下下地搬運物資可就費事了。

陶叔上了岸，漁叔帶著幾個族人迎過來。

陶叔一邊指揮眾人把陶器解了搬上岸，一邊聽漁叔敘說災情。

今年的洪水比前幾年更嚴重，水來得很快，沒多久聚落的環壕和寨子本身就都給淹了，更不幸的是很多房屋裡的存糧沒來得及運走，被水泡了。

正說著，老族尹和稻叔也來到岸邊。

陶叔看到所有人都是一身泥水，滿眼血絲，顯然是已經忙了幾天沒休息了。幾人互相見過禮，稻叔和漁叔又去高地指揮安置寨子，老族尹把陶叔叫到了一邊說話。

連續幾年的水災，泰民氏原聚落基址和田地因為地勢太低，反覆被淹，損失慘重，已經無法繼續在原地再支撐下去了。而現在建的臨時寨子地方又小又陡，很不方便，同樣不是長久之計。

老族尹告訴陶叔，族裡已經商議過了，就等陶叔回來好一起動身去舉邑見城主，懇請劃出新的地段，讓泰民氏舉族搬遷。

新石器時代的江漢地區人口繁盛，沿著雲夢大澤北岸和流向大澤的幾條河流兩岸村寨林立，一些大的氏族更是建有本族的中心聚落大城。其中最具實力的當屬赤望城、舉邑、和西陵城。其他小一些的氏族多依附於這三大城邑，形成了以赤望、舉邑、和西陵為核心的三個部落聯盟。

三大聯盟中最古老的是雲夢澤西邊的西陵氏，西接大江過靈山峽谷可達都廣之野，東與赤望氏族保持通婚。而實力最強的則是雲夢澤北岸中部的赤望聯盟，北有夏水接滄浪水入夏地，東邊與新崛起的舉邑聯盟以溳水為界。東邊大別山麓的舉邑聯盟控制著雲夢澤至大江下遊的出口，實力僅次於赤望聯盟。

泰民氏和芊吉氏同屬於舉邑聯盟。

泰民氏一行人來到舉邑，羽作為陶叔的跟班隨行。這是第二次來舉邑了，不過相比於泰民氏的中型村寨，對於新奇熱鬧的舉邑大城羽總是看不夠。

老族尹帶著陶叔、稻叔來到城中心舉邑城主的大屋前，一個魁梧的中年漢子迎了上來，只見他紅絺袍，玉束發，胸前掛一串碧綠的荊石項鏈，氣宇軒昂。

“來的想必是泰民氏長老啦。”那漢子微微頷首，算是見禮了。

“正是。好久不見，大巫可好?”老族尹三人回禮。

來人正是舉邑的大巫光。

稻叔、陶叔也和大巫光相互寒暄之後，三人便由大巫光引領著進了城主大屋。

來到屋裡，廳堂上正中坐著一個消瘦的青年，便是舉邑城主。他頭髮披散，一身的藍色絺布袍，滿臉笑意。身旁陪坐三人卻都是面無表情。其中一個武士打扮，顯然是舉邑的將領，另外兩個年輕人都穿著和大巫光一樣的紅袍子，但是粗葛布的。

泰民氏老族尹、稻叔、陶叔和城主見過禮，大巫光介紹在場的幾人，原來在座的兩個年輕巫祝是大巫光的弟子巫燕和巫雀。

老族尹表明了請求搬遷的來意，城主沉吟地看向大巫光。

大巫光就勢說道:“今年的大水強過歷年，聯盟各部沒有哪個不受災的，舉邑的幾個聚落也是損失慘重。現在所有的人都在遷往高出躲避洪水，所剩的可選之地真的不多了。”

說著，大巫光示意巫燕和巫雀介紹具體的情況。

二巫向泰民氏三人推薦了幾處地點，卻都遠離雲夢澤又沒有河流經過，三人聽得不住地搖頭。

“溳水東岸和舉水邊可還有空地嗎?”老族尹忍不住打斷二巫話頭問道。

“沒有了。東溳氏剛剛要走了溳水上遊東岸最後的平地，舉水兩岸的地也已經分割完了。”巫燕兩手一攤答道。

“實在不行，大澤東岸還有些山地，長老要不要考慮?”巫雀提議道。

“不行，那裡種不了稻米。”稻叔毫不猶豫地否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