嫘祖點頭道:“雲帥擔心的東西之爭,也正是大家的心結啊!那麽,雲帥看蒼林少君和大巫左徹二人能延續東西兩族三百年的和睦嗎?”
力牧臉色變得更加陰鬱,搖頭輕歎道:“蒼林少君少不更事,連封地邊的西土大氏族都攏不住,遑論連結空桑的東土諸部了。而大巫的行事更是讓我猜不透啊!”
“但是大巫和雲帥畢竟都來自西土氏族,而少昊卻是代表東方之主,所以雲帥左右為難。我說得是不是呢?”嫘祖語氣和緩,但是一句話問到了關鍵所在。
力牧望著嫘祖,如遇知音地說道:“正是如此。”
嫘祖釋然到:“雲帥所慮,人之常情。我娘家西陵氏也在西土,所以我把此事問過青陽。”
“哦?”力牧直了直跪坐的身子,等著嫘祖下面的話。
嫘祖繼續道:“我問他,若你坐帝君之位,會怎樣對西土?”
“他如何說?”力牧急切問道。
嫘祖緩緩道:“他說,鬥則離亂,和則興旺。”
這時,從門口處傳來朗朗的童聲:“鬥則離亂,和則興旺,其中道理,有如璜璧。權謀之術,帝君之名,最終根本,在於人和。少昊之名,不負東土,帝君之號,不負西土。”
力牧轉頭看去,那個小男孩顓頊小臉通紅,抱著果盤剛好跑進門。
“我這小孫兒記得比我都清楚。哈哈哈,顓頊,快給力牧爺爺送上水果去。”嫘祖看到顓頊總是掩飾不住得高興。
“原來這就是蓋盈之丘昌意少君的兒子呀?”力牧頗為意外地問道。
“我叫顓頊,昌意是我爸爸,樞是我媽媽。”小家夥抱著果盤站在力牧跟前一本正經地說道。
“哦?顓頊,我來問你,之前進門那段話你是從哪裡學來的?”力牧笑著問道。
小顓頊更得意了,挺胸說道:“那天奶奶問青陽叔,青陽叔說的。一遍我就記住了。”
力牧和嫘祖都被逗笑了。
嫘祖招呼小顓頊回到自己身邊,轉頭對力牧道:“你看,童言無忌,不過那天青陽說的確是這個話。”
力牧笑過,喃喃念道:“少昊之名,不負東土,帝君之號,不負西土。甚好,甚好。”
說罷,力牧轉頭對嫘祖鄭重說道:“多謝大夫人,解我心中憂慮。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啊!少昊青陽有此話,便得我雲師上下的支持。”
有了力牧、嫘祖以及常先、柏高等大部分雲官的支持,朝會上經過柏高再次提議,休成功地繼任了軒轅氏大君之位。
東土和西土的大部分氏族都來祝賀。
東土來的柏亮還帶來了一個消息,少昊青陽要娶河陽之地縉雲氏的族女為次妃了。
馬上要到帝君大葬一周年了。
昌意和蒼林兩人就一直沒有離開軒轅之丘,而青陽等先帝諸子們又紛紛回來了,只有玄囂病重,留在了自己的封地。
帝君之位的話題再一次被人們談起。少昊青陽出自軒轅氏,哥哥是軒轅氏大君,以女婿的身份接管了東土,又聯姻了河陽之地武力強盛的縉雲氏,再加上嫘祖和其他來自西土的支持,已然成為各方勢力最願意接受的帝君人選,“少昊當立”之說已經廣為流傳。
軒轅丘祭祀台的頂層,可以俯瞰全城,這裡是大巫左徹幾十年來觀日佔星的地方。
站在中心觀日點,望著東南方位的幾座大石遊表,一年前的崇山地震之後,有兩座遊表明顯地和一直以來記錄的連山易法對不上了,難道這真的是冥冥之中神的示意嗎?對此,左徹心中一直充滿了忐忑。
信任自己的帝君去世了,能和自己分庭抗禮的雲相風後也隨之而去。頗感寂寞之余,左徹本以為終於有機會按自己的想法重整西土各部,完成多年以來的心中夙願了。
可是蒼林這個帝子和伊耆氏人卻死盯著眼前的鹽池之利,把周圍的西土大族得罪了個遍。現在蒼林這面旗子舉著不是,放下再找別的帝子也來不及了。眼看著東土繁盛,可西土還是那副一盤散沙的老樣子,這讓自視為西土一代英豪的大巫左徹,實在不甘心自己重整西土之志就這樣落空,他要盡最後的努力。
雲帥力牧來到祭祀台下,台階前的兩個年輕巫者上前攔住了力牧身後的兩名親隨武士。
巫者道:“大巫說了,隻讓雲帥一人登台。”
力牧的兩名親隨正要發作,力牧回身道:“既然大巫說了,你二人就在這裡等候吧。”
說罷,力牧一個人拾級而上台頂。
“大巫一個人在此,好清靜啊。”力牧上到頂層,看到了台中央孤零零地站著大巫左徹。
“雲帥來了。”左徹說著,轉過身來,算是打過招呼了。
力牧四下裡看了看,說道:“聽說大巫已有一年時間都不許旁人登台了,卻叫我這老兵上來所為何事啊?”
左徹笑道:“讓將軍見笑了。上天動了這幾隻大石遊表,本巫也需要時日方可參透其意啊!”
力牧也笑了,道:“那大巫可否告知,天意如何啊?”
左徹收起笑容,肅然說道:“即便是上承天意,事情仍需人為啊!現在城裡妖言四起,東夷要大權獨攬,對西土不利。雲帥和本巫一樣,也是西土出身,豈可聽而任之?”
說完,左徹兩眼緊緊逼視著力牧,看他如何反應。
力牧也收起笑容,道:“大巫有何計較?直說無妨。”
左徹沉聲道:“帝君之位已經虛置一年,不日即將選出新帝登大位,少昊青陽已是東方之主,再加上帝君名號,那麽西土將累世積弱,屈居人下,你我西土英豪情何以堪!”
力牧平靜地說道:“青陽已是眾望所歸,蒼林少君沒有機會了。”
左徹兩眼放光,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急急說道:“若雲帥招集雲師相助,本巫明日便可在朝會之上強立蒼林少君登上大位。”
“蒼林少君登大位之後又如何呢?”力牧追問道。
左徹昂首道:“有帝君之名,雲師之力,哪個敢不從!少昊青陽可以回去管他的東土,我等助蒼林統合西土,再造上古神農氏的輝煌。人生一世,有如此功業可告祭祖先,夫複何求!”
大巫左徹說完,熱切地看著力牧,等待著這位軒轅氏軍隊統帥的響應。
聽了這話,力牧心裡對左徹已經徹底失望了,他冷冷說道:“如大巫所言,則東土和西土必然分裂,先輩們維系的三百年和睦必毀於你我之手,此力牧所不為也。”
力牧的回應有如兜頭一盆涼水澆下來,大巫左徹瞬間呆立當場。
力牧見狀,輕歎一聲道:“唉,以力牧之見,西土自有命數,大巫莫要再逞強了。”說完轉身徑自下了祭祀台而去。
大寒時節的泗水西岸,太陽已經西斜。
忽然林間飛鳥驚起,隱約傳來呼喝之聲。羽從水邊直起身,向驚起飛鳥的樹林望去,同伴也跟著放下了手裡的漁網。
“栗,你收好漁網,我去林子那邊看一看。”羽說著,手持大弓,扶了扶背著的青金短矛,向林子潛行而去。
還沒到樹林,就見林中跌跌撞撞地奔出兩個人。前面是一個青年,身材修長,手裡提著一把石斧,腿上傷口流著血,後面一個粗壯漢子手持石矛緊緊跟著。兩人身後不遠處有五名青衣武士追來。
這時,跑在前面的青年腳下一絆,撲倒在地,後面漢子忙伸手將他攙起。
可是這一耽擱,後面五人已經追上,並將兩人圍住。
領頭的武士開口道:“我倒要看你們幾個共工賊還能跑哪裡去!”
那青年晃晃悠悠站直了身子,倒是嘴硬,說道:“來呀,小爺死之前正要再拉一個墊背的。”
領頭的武士不再多說,一揮手,五個人各持武器一起向中間兩人攻去。那粗壯漢子大吼一聲,掄著石矛迎上前去,吸引了三個敵人,那個青年背靠著同伴面向另外兩個敵人。
轉眼間,那粗壯漢子就打倒了一個敵人,自己也被狠狠刺中,滿身是血。
那青年正擋開一個敵人的進攻,側背另一個青衣武士的石矛已經直戳過來。眼看無可躲避,只聽錚的一聲弓弦響,那持矛的青衣武士中箭,一頭栽倒。
緊接著,弓弦響聲又起,粗壯漢子對面的一個青衣人應聲倒下,一支長箭正中面門。
眾人這才發現羽正手持大弓,大步奔來。
那領頭的青衣武士一聲大喝,撇下重傷的粗壯漢子,手持藤盾向羽迎了過來。
羽連發兩箭,都被青衣武士用藤盾擋下。兩人轉眼來到近前,羽扔下大弓,拽出背上的青金矛直刺過去。那青衣武士哪知青金鋒銳,依舊用藤盾迎了上去。
青金矛到,那藤盾立時洞穿,只聽一聲慘呼,那閃亮的矛頭已刺入了青衣武士的前胸。
剩下最後一個青衣武士慌了,轉身就跑。羽不慌不忙,拾起地上的大弓,瞄著逃跑的青衣武士背影一箭射去,長箭劃空落下,那人中箭立刻栽倒,被青年趕上前去,一斧砍死。
共工氏大君來到了羽所在的小聚落。
羽和栗這才知道自己救下的年輕人是共工氏少君勾龍,那個跟著勾龍的漢子是他的護衛邗。
原來共工氏有人在沂水打劫之後,東土的部落都知道了,並且專門做了準備。這次勾龍的船在泗水航行,雖然真的是要做貿易,但是泗水東土部落一看到是共工氏的旗號,二話不說就當作了賊寇。勾龍的船剛一靠岸就被突襲,只有勾龍和護衛邗奮戰逃走,最後僥幸生還。
“父親,全隊都被殺了,要不是羽壯士,孩兒和邗也逃不回來,我要報仇!”勾龍見到共工大君康回,上前哭訴道。
康回扶住勾龍和虛弱的邗說道:“你兩人傷勢如何?”
一旁的羽簡要說道:“少君小傷,無大礙。邗傷重,需要修養。”
康回聞言轉身,上下打量著羽說道:“你就是那一舉擊殺四敵的壯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