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山時代 第12章 星隕如雨

只見夜空中出現了數十顆亮星，正在散落，發出耀眼的光。有幾顆星剛好從眾人所在的草原上空劃過，尾部留下了道道濃煙，在黑夜中依然清晰可見。其中最近的兩顆大星越飛越近，白色的光芒越發奪目，刺得人睜不開眼。

震耳欲聾的鳴響聲劃過上空，在空曠的草原上回蕩。眼看那幾個大光球即將落入地平線，白光陡然間變為橙紅色，照亮了天地，隨之傳來一聲巨響。要不是天空中留下的幾條煙跡，那明亮的景象簡直就和天邊落日沒什麽兩樣。這之後，橙紅色的光球迅速消散，很快，星空和草原又都回復到了之前的樣子。剛剛四面八方鳴蟲走獸的玄囂之聲，也沉寂了下來，大地黑沉沉的，篝火依舊。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大張著嘴，驚魂未定。

亞圉呆呆地望著亮星墜落的方向出神兒，自顧自地喃喃說道:“難道我剛看到的這就是傳說中的天降天保【1】嗎?。”

聽到亞圉如此說，旁邊一眾西海族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敬畏的神色。

條先回過神來，轉頭問道:“請教亞圉大人，你剛剛提到的這個天保究竟是什麽?”

亞圉也回過身來，激動地說道:“條兄弟有所不知，我們西海人和北邊的鹿石各族有一個相同的古老傳說。象今天我們親眼所見的這種天降亮星都是神諭。它可能很多很多年不出現，但也可能一年中來好幾回。來時通常都是在夜間，光輝若流星，墜地有聲，響徹天地，昭告人間，入土之後化作黑金。這寶物所降之地為神祗所保佑，必會興盛。”

條和趐第一次聽到天保的傳說，本來就只有默默點頭的份兒，突然又聽到亞圉口中說出“黑金”二字，一時更覺神秘不凡。

亞圉接著又說道:“今夜的天保，其星隕如雨。我剛才目測了落下的方位，當去我西海不遠。是大吉大利之兆啊！”

聽到“大吉大利之兆”幾個字，西海族人們不由得再次亢奮，有的就在篝火邊手舞足蹈起來。

條追問道:“這麽說來，西海以前就曾經有過天降天保，那麽亞圉大人所說的‘入土化作黑金’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亞圉卻好象對於黑金的話題沒多大興趣，只是隨口說道:“這個說來話就長了，等回到了西海我再慢慢給你講。”

說罷，亞圉大手一揮，衝一眾手下人高聲說道:“今夜大家好好休息，明天提前啟程，我們要盡快趕回西海去。”

篝火旁的族人們隨即又發出了一陣歡呼聲，那振奮的情緒驅散了夜風中的涼意，條和趐也受到了感染，品味著天保的傳說，久久不能入睡。

同一個夜晚，潁河西岸台地的廣場上，祭火熊熊，有斟氏的大暑慶典正值**。

就在慶典廣場中央，一個高大的青年，棕發紫須，正高舉雙手，接受著人們的歡呼。他剛剛在角力比賽中打敗了最後的對手，成為場中唯一不敗的人。

“垕兄威武！”

“有斟最強！”

“奇姑娘出來吧！”

人群中呼喊聲此起彼伏，氣氛已經燃到了頂點，其中叫得最響的就要數雉行和雉原兩兄弟了。

“大巫，你看，沒有人再挑戰了，別等了，我說就宣布了吧。”

說話的是笑呵呵的有斟氏老族長斟伯，而他旁邊的有斟氏大巫灌卻一直在不住地四處張望，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遲遲沒有回答。

“斟伯大人舍不得女兒啦！”

“哈哈哈哈！”

“奇姑娘出來，奇姑娘出來！”

聽到人群的起哄，斟伯開始有些上頭了，他頗為不耐煩地對大巫灌說道:“那我就宣布了?”

大巫灌雖不情願，卻迫於人群震天的鼓噪聲，也隻得無奈地點了點頭。

斟伯隨即起身，大步走入場中。

“斟伯威武！”

“有斟最強！”

圍觀的族人們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斟伯來到垕的身邊，抓住垕的手臂，高高舉起，揚聲宣布道:“垕，有斟最強！”

“斟伯威武！”

“有斟最強！”

“有斟最強！嗚喔。。。”

人群又一次爆發出歡呼聲。

隨後，斟伯向場外一招手，一個盛裝的年輕姑娘在人們的歡呼聲中向場中款款走來。人們的目光齊刷刷轉了過去，只見她豐盈健碩，英姿颯爽，正是有斟氏族中公認的美女，斟伯的女兒，女奇。

此刻，有斟氏聚落以北不遠的山林中，一個身型魁梧的灰袍老者正端坐在一塊大青石上，調理著氣息。在他身後的林間空地上，幾個黑衣人正忙著翻看地上橫七豎八的幾具屍體。

“這小子真是個硬手，我們死了兩個。多虧大大及時出手，不然真殺不了他。”一個黑衣漢子來到老者身後，喘著粗氣低聲說道。

“邗，你傷得怎樣?”那老者沒回頭，語調頗為關切地問道。

“大大放心，沒事。對了，這是從那小子身上搜出來的。”

黑衣漢子說著遞上來一塊小玉牌。

那老者隻瞄了一眼，淡淡地說道:“嗯，有灌氏的族徽，留著吧，以後會有用的。咱們得走了，你再仔細看看，小心別留了痕跡。”

“是。”

那黑衣漢子說完，又在現場查看了一番，這才和幾個黑衣人一起跟著那灰衣老者迅速離開，消失在黑夜之中。

藍天、白雲、綠草，秋高氣爽。

遼闊的大湖一望無際，低沉的號角聲隨風掠過水面，傳向遠方。這裡就是傳說中的西海，後世人們稱它居延澤。

西海的族人們聚集在水邊，圍著一個礫石堆砌的高台。高台之上豎立著幾支巨大的木製圖騰柱，柱子上刻畫著各種魚鳥走獸和太陽的形象。在高台的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火堆。

由於剛剛燎燒了祭獻給薩神【2】的白鹿，燃著的油脂在火焰中嗞嗞作響，濃煙帶著焦糊的味道正衝天而起。一陣土鼓聲來，只見高台上那火堆之後飄然轉出一個婀娜的身影，上著鹿皮短衣，下身著及膝的鹿皮裙，腰間掛著幾支閃亮的金鈴。

“伊都【3】！”

“伊都族母！”

這是一個身材高挑豐韻的女人，由於臉上塗滿了黑紅兩色的油彩，完全看不出年紀。她頭帶羽冠，腦後幾束鮮豔的雉雞翎招展顫動，長長的發辮披散著，一手持一片白生生的骨板【4】，另一手舉著一面蒙皮的抓鼓【5】，每走一步都扭動著腰肢，金鈴發出悅耳的叮叮之聲。她裸露著的白皙手臂和小腿上熱汗涔涔，泛著紅暈，在人們狂熱的歡呼聲中渾身震顫著來到了火堆之前。

女子開始拍擊手中的抓鼓，台下的條和趐看到，亞圉和周圍的族人們紛紛單膝跪下，高舉雙手，口中齊呼道:“薩神，示我凶吉！”

條和趐也學著單膝跪下，高舉雙手，好奇地偷偷觀望著眼前的一切。只見台上的女子舉起手中的骨板，激動地高聲說著什麽，台下的人們隨之爆發出陣陣歡呼。

條和趐聽不明白那女子說的是什麽，隻好把詢問的眼光投向了亞圉。

亞圉雖然沒有象身邊其他人那樣亢奮地大喊大叫，卻也是非常激動地對二人說道:“伊都，哦，族母大巫說，骨卜所示大吉！”

這時，一個同樣頭戴羽飾的年輕女巫捧著一隻黑紅兩色的彩陶罐來到那族母身前，台下的人們見了，先是一陣騷動，接著就安靜下來，象是在虔誠地等待著什麽。台上那族母收了手中抓鼓和骨板，一邊口中念念有詞，一邊接過陶罐猛地摔在地上。

“啪”的一聲，陶罐四分五裂，那一地碎陶片處赫然現出四隻綠色的青蛙。

條看到台下的人們都不約而同地伸長了脖子張望著，只見那幾隻青蛙紛紛從地上一彈而起，躍向台下的人叢之中。台下的人們都瞪大了眼睛緊盯著青蛙，沒人挪動半步。

轉眼間，隨著青蛙的落下，有三個西海人在歡呼聲中從蹲跪著的人叢中站了起來。條驚訝地看到自己身邊的西海人也正同樣地指著趐歡呼著。

原來，其中的一隻青蛙正好跳在了趐身上，而此時的趐愣怔著站起身來，茫然不知所措。

條和趐身旁的亞圉卻格外興奮，拉著趐的衣袖說道:“小兄弟，你是神選中的人，你可以挑兩個人一起加入找尋天保的隊伍。小兄弟，你一定要選我啊！”

原來，剛剛進行的是西海族母主持的傳統選秀儀式。由進入通神狀態的伊都女巫，釋放出神的信使青蛙，神蛙會跳向神屬意的人，而每個被神指定的人又可以挑選兩個助手。西海人相信， 這樣組成的隊伍會有神明保佑，能交好運。

趐誰也不認識，自然選了條和亞圉作助手。

這樣，尋找天保的隊伍共有十二個人組成，亞圉年長，被指定為頭領。

西海人當然並不清楚天保落在了何處，但是大方向是西北的瀚海石磧。經過了一天的準備之後，尋找天保的隊伍就背著背囊出發了。

一上路，條和趐就領教了西海人對尋找天保的熱情。年少的趐不乏長途行走的歷練，可相比之下，西海人的速度簡直可以用狂奔來形容，多虧有亞圉的照顧，條和趐才不至於掉隊太遠。盡管如此，每天傍晚當他倆趕上大隊的時候，別人都已經安置好過夜的營地了。

就這樣，隊伍很快進入了石磧和瀚海深處。

條和趐頭一次見識了瀚海的漫漫黃沙，驚歎於石磧的荒涼、乾旱、和遍地可見的鹽鹵。

【1】天保，關於天保的傳說和記載，《漢書》中有:“流星之類，有音，如炬火下地，野雞鳴，天保也，所墜國安，有喜。”《史記》中有“星墜至地，則石也。”，“其神或歲不至，或歲數來，來也常以夜，光輝若流星。。。其聲殷雲。。。光色赤黃，長四五丈。”《春秋》有:“夏四月辛卯，夜恆星不見，夜中星隕如雨。”

【2】薩神，中、北亞薩滿教的大神。

【3】伊都，edu或者idu，中、北亞薩滿教女巫師。

【4】骨板，卜骨，用來佔卜，一般用大動物的肩胛骨。

【5】抓鼓，薩滿教巫師常用的手鼓，單手拿在手中，皮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