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上午時刻從洛陽城中文信候府中傳出來的消息,聞此,整個洛陽上層區域之內為之震驚,分散在洛陽城區的成百上千門客自動匯聚。[SuiMеng.lā
亦沒有離開尚遠的商賈大富之人也聞訊奔喪,甚至於數日之後,關東列國的君主與權臣則派出各式名目的密使私使前來吊唁。
尤其是相距洛陽不遠處的野王城邑中,本就已經奄奄一息的衛國最是不可思議,竟派出了首席大臣宗卿,衛國執政大臣,位同列國相邦。
以為特使,率原濮陽吏員百余人身著麻衣喪服,打著“國迎葬文信侯”的大幡旗進入洛陽,公然叫嚷衛國要將呂不韋屍身迎回濮陽安葬!
畢竟當年秦國大軍欲要亡衛國國祚的時候,文信候呂不韋與秦王政思襯良久,再加上百年前的商君為衛國公室之後,便沒有徹底亡衛國國祚。
隻是將衛元君從濮陽遷移至野王城邑,看似不過一個封君,但能夠保存國政已經極好的下場了,如大周八百年傳承,秦軍說滅就滅。
短短五六日之間,呂不韋的洛陽封地已經雲集了數千人之眾。
其內有呂不韋麾下的數千門客,也有臨近關東列國的故交之人,更是有些許不懷好意,欲要擾亂洛陽區域的百家之人。
待鹹陽秦廷知曉呂不韋飲鴆而亡之後,朝野上下為之驚怒,秦王政連忙派出國尉蒙武與廷尉府、奉常的諸人趕赴洛陽處理呂不韋的後事。
然則,等他們匆忙趕至洛陽的時候,一切的一切已經亂套了。
“諸位,事將如何?”
從洛陽城中傳出呂不韋的身死消息,到如今國尉蒙武一行人趕至洛陽,已然過去旬日,整個偌大的洛陽城邑亂糟糟的。
洛陽城歸屬三川郡,在郡守府邸之內,國尉蒙武、廷尉府贏騰、奉常贏銘、三川郡守匯聚大廳,一位位的神容之上,滿是不快與鬧心之意。
諸人中,論職位國尉蒙武和其余人分屬文武兩道,爵位之上,廷尉府贏騰當先,端坐於上首,其歲不過中年,神情冷酷無比,身為秦廷最高司法之人,必須如此。
國尉蒙武則是一身戎裝在廳中不斷來回走動著,洛陽城外已經應急調兵而至,但城中的事情卻不太好處理,關鍵還是呂不韋身死的消息太突然了。
根據秦廷禮儀和法制:大臣猝死,須待廷尉府勘驗屍身確定死因,再經秦王書定葬禮規格,方可下葬。高爵君侯死於封地,地方官須守護其府邸與屍身,並立即報鹹陽如上決事。
然則,在秦廷禮儀之外,卻還有一套諸夏並行的禮儀和規范,那就是無論死者葬禮規格將如何確定,死後都有必須立即進行的一套程式。
這套程式謂之“預禮”,主要是四件事:正屍、招魂、置屍、奠帷。四件事之後,死者家族才能正式向各方報喪,而後再繼續進行確定了規格的喪葬禮儀。
然而,那夜文信候呂不韋飲鴆而亡之後,夫人與管家亦是見狀跟隨而去,全部身死在寢室之中,被外人發覺隻是,慘狀無垠。
諸多門客欲要為呂不韋辦理後事,然三川郡守根據秦廷法制,直接強硬接管文信候府,沒有秦王手書,一概之事不能進行。
如此這般過了旬日,呂不韋的屍身仍舊未得處置,此般更是令呂不韋麾下數千門客和肆意鼓動的關東列國有心之人傳蕩。
而今,整個文信候府之外,那條寬闊無比的長街之上,一位位門客自發而成的蘆席大棚,聚相哭祭,憤憤聲討,號啕哭罵之聲幾乎淹沒了整個洛陽。
列國各色密使推波助瀾,衛國迎葬使團奔走呼號,大洛陽頓時一片亂象。紛亂之際,諸方奔喪之人秘密匯聚,商議對策。
奔喪各方眾口一詞:秦王嬴政誅殺假父、撲殺兩弟、囚居生母、逼殺仲父,其薄情殘苛亙古罕見,若得候書處置,文信侯必是死而受辱不得善終。
此言一出,整個三川郡為之震動,甚至連通周圍的河東郡、上黨之地、黔中郡都為之震動,形勢對於秦廷很不利,雖無懼,但民意濤濤,對於秦國接下來的國策更是不利。
“經廷尉府勘察,文信候卻是飲鴆而死,無外人出手,上書已經呈鹹陽,隻待王書而下,便可處理完文信候後事。”
“國尉,何至於此?”
廷尉府贏騰看上去倒是不慌不亂,根據秦廷法制,文信候之事就該如此處理,那些搗亂的門客和關東列國之人就該全部驅逐出去,擾亂秦國之法,罪行當誅。
“今日,根據邊將來報,上黨之地、野王之地、伊闕之地、曲陽之地、陽城之地等多有亂民出,兵士分散鎮殺,以殺上千人了。”
“若是等大王的書令而下,還得三五日左右,五天的時間,還不知道那些人會做出什麽舉動!”
身為統兵國尉,口中所言之地,都堪稱臨近疆域邊界區域,一直以來,秦國的勢力大都分布在關中之地,出函谷關以後,對於這些地方的統治就很薄弱。
倘若這個時候,關東列國出兵發難,再加上文信候之事出,秦國無論是大義上,還是士氣上,都會受到不小的損傷,於國不利,豈能不急。
“報,護國法師玄清子到訪!”
忽而,正在廳內的諸人相互爭論之時,門外快速走入一位兵士,高聲而語,洪亮空闊,拱手一禮。聞此,廳內的蒙武等人先是神情一怔,而後面上微喜。
根據他們所得的消息,此次洛陽城中動亂,諸子百家的勢力可是相當的推波助瀾,尤其是墨家、農家、部分儒家弟子當先,其余小家跟隨。
更甚者,關中列國都親自有使者托令於百家,盡力的擾亂洛陽局勢,若可,列國合縱伐秦之事未必不可再現,加上這般事,秦敗的可能性很大。
“快請!”
“快請!”
國尉蒙武、三川郡守等相視一眼,甚至於端坐於上首的廷尉贏騰都為之起身,論其地位,護國法師位同駟車庶長,在場中,沒有一位比得上。
“贏騰見過大師!”
看著踏步之間如同移形換位,轉瞬之間走入廳中的道家天宗玄清子大師,廳內諸人未敢輕視,此人雖沒有實權,但相當的大王重視。
數年來,多次拯救大王於危難之中,雖不明對方為何會出現在洛陽,但對方的出現,對於如今的局勢來說,是一個相當不小的助力。
“蒙武見過大師!”
“……”
國尉蒙武、奉常、郡守等相互一禮,而後恭迎上座,一側的侍女即刻奉上茶水。雖如此,但廳內諸人仍沒有各就其位,立於廳中,視線落在護國法師的身上。
“諸位無須多禮,而今洛陽城中亂象紛呈,據玄清所知,內部有多方勢力推動,其中不乏有當年的野王余孽和新鄭之事殘余。”
“今日來此,卻是要告訴諸位一則消息!”
身著淡青色的長袍,柔順的長發梳攏,腰腹玉帶,並未多做修飾,然則,動靜之間卻無言充斥著一股出塵之氣,看在廳內諸人眼中,均深深佩服之,不愧是道家高人。
端坐在廳中上首,看著廳中的諸人,迎著幾人看過來的目光,周清淡淡一笑,簡單而語,便是拋出一個令幾人心有所動的消息。
“能夠讓大師重視的消息,定然非凡,蒙武請予知我等!”
言語剛落,國尉蒙武便是一步上前,探問之,對於這位護國法師之語還是相當信任的,一直以來,對方所為與關東列國和敵秦百家迥異。
隨蒙武之語,身側的廷尉贏騰、三川郡守亦是一禮。
“文信候呂不韋麾下門客、諸子百家之人、關東列國之人商討合計,欲要於近一兩日,趕在王書到來之前,竊葬文信侯!”
“諸位以為這則消息如何?”
神通無量,身處洛陽城中,探聽這則消息不難,不然,自己今日也不會到郡守府,見眼前幾人,如果真的讓那些人謀劃功成,如此,那樂子可就大了。
“什麽!”
“要竊葬文信候,欺人太甚,真當秦國無人也?”
刹那間,國尉蒙武為之神色暴怒,若這則消息為真,那些門客與諸子百家之人就太過分了,以法度論,縱然自裁,呂不韋也還是秦國有封地的侯爵重臣。
昔日數千門客、關東士子商賈竟與列國合謀, 欲要公然在秦國郡縣以非法伎倆竊葬秦國大臣,豈非公然給秦國抹黑,置秦王於恥辱境地?辱及秦王,與侮辱他們何異?與侮辱整個秦國何異。
“文信候呂不韋於秦國有大功,雖德行有失,大王已經罷黜其相邦之位,其仍為秦國高爵重臣,若被竊葬,這就非關文信候自身,而是秦國。”
“洛陽城邑大亂,核心之重已經不僅僅是文信候自身,而是關系整個秦國!”
事關國家,唯法決之,這是贏騰再近十年執掌廷尉府得出的理念。文信候呂不韋既然長期執掌秦國大政,呂不韋便不是呂不韋個人,而是關聯天下的秦國權力名號,是秦國典籍之上無法抹去的一段極為重要的歷史。
對呂不韋喪葬的處置,也不是對尋常大臣的個人功過與葬禮規格的認定,而是關聯秦國未來大局的國事政事。若非如此,山東奔喪者們豈能如此上心?
聞護國法師玄清子之語,廷尉府贏騰神色突顯一絲慶幸,如果真的被那些人功成,秦國將大大被動矣,念及此,上前一步,對著玄清子深深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