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轟鳴之音不存,大雨磅礴而止,然,從關城兩側山體溝壑內的洪流仍舊迅猛,將高聳立於此地數百年的關隘衝塌之後,余勢彌漫不知多遠。
“武真君,此山泥沙俱下,雖一舉破開趙軍的防守,但前方的道路也因此而堵住,我等欲要從白陘而入趙國,怕是難矣。”
看著眼前這一幕幕的昊天之威,此行隨伺身側的李信不住眺望這遠方,大雨停滯,山體之內的秦軍而出,火把映照而下,成為廢墟的關城清晰可見。
不過,在關城之後,卻是一堆堆碎石、泥沙、林木,雜亂無章,趙軍雖因此受到極大的損失,但他們若是想從這裡進入趙國,怕也是困難極了。
起碼按照武真君所言,明日兵壓趙國武安之城,不太可能了。念及此,禦馬近前一步,拱手一禮,輕聲問之,看著武真君依舊的神情,莫不是有什麽自己沒有想到?
“哈哈哈,你能夠忍到現在才說,已經很不錯了。”
“想來此刻與你有這般想法的,不止你一個。太陘八口中,白陘口縱橫東西十裡,最為險要之處為我們所處的這個位置。”
“具體的地形細節在沙盤上沒有顯示,不過若是在這座關城之後兩裡外,有一條夾山之河,你覺如何?”
靈覺籠罩方圓數十裡,白陘口的所有地形都在自己腦海之中,如果不是因為關城之後有那條大河,自己也不敢使用昊天之威。
在秦軍所載的輿圖上,白陘口上並沒有那條大河,但它卻偏偏出現了,大河引山體之水,流向幽谷深處,既可以為兵士之用,也可防止敵軍會在水源上動手腳。
可惜,今日也恰好可以用來疏通無量泥沙!
“夾山之河!”
“果然如此,大妙!”
刹那間,李信明悟種種,狂喜之色湧上神色,倘若真有一條夾山之河在關城之後二裡,那麽,所有的泥沙巨石將不會存在麻煩,攔阻在他們前面的也就這廢墟關城而已。
以他們保存實力完好的五萬兵力來說,清理那些,翻手易事。無怪乎武真君這般有底氣,這般一算,不僅能夠在明日辰時之前兵壓武安,甚至在卯時之前都有可能。
“再過半個時辰,山體之水徹底緩和,大軍出關!”
對於眼前的種種,均在周清的掌控之中,大雨雖然停了,但山體兩側的危險仍在,四萬重甲騎兵想要出白陘口,都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
“喏!”
李信接令。
雨過初晴,天地之間仿佛都煥然一新,連帶著盛夏的炎熱氣息都為之涼爽許多,與此同時,一支連綿數裡的黑色重甲騎兵卻是陡然出現在趙國腹地之內。
數十年來,趙國對秦戰事有勝利、有失敗,終究以割讓土地居多,上黨之戰,將整個太行山以西的土地全部納入秦國掌控。
只剩下太行山以東的趙國腹地,西有太陘八口天險,南有趙國長城攔阻,北有雲中、雁門李牧之軍隊,東有江河湖海之險要。
“不愧是秦國鐵騎精銳,連日行軍,又歷經昨夜大雨,開通山道,此刻精氣神仍舊旺盛,觀他們之年歲,應有不少人參與過當年的長平之戰。”
“長平之戰,秦將武安君白起殲滅趙軍四十五萬,秦昭王大喜,賜封武安之城為武安君的食邑,可見其心,若無後來應候之攔阻,繼續擴大戰果未可知。”
玄功護體,雨水不沾身,暗紫色的貼身軟甲罩體,精致的鷹盔束發,駕馭身下的馬匹,在趙國的土地上狂奔,順從腦海之中的記憶,再向北五十裡,便是武安之城了。
念及武安之城,無論是諸夏列國的任何人,都不會忘記數十年前的秦國名將武安君白起,一生征戰,從無敗績,手下屠滅的兵卒達百萬以上,山東六國稱之為――人屠。
“以秦國當時的實力,若以兵戰,攻滅邯鄲不是不可能。”
“但應候之謀乃是大局而觀,再加上山東六國不願失去趙國之屏障,更有鬼谷毛遂促成合縱,楚國大軍而出,趙國才得以綿延國祚。”
“可惜,武安君終究謀略失了一籌。”
鄢郢之戰,武安君攻殺楚國兵卒十五萬,因功而封自大周以來尊貴的武安之號,位列封君,十多年後,韓國術治權謀出,將本應允秦國的上黨之地割讓給趙國。
長平之戰出,論領兵作戰,數百年來,武安君稱第一,無人敢稱第二,這一點,諸夏誰人不認同?如果不認同,那就在戰場上立下超越武安君的功勞。
長平之戰後,趙國兵力不存太陘八口,武安君佔領武安之城,兵困邯鄲,想來,當年也是從此刻腳下的大地而過,周清感歎之,武安君雖強,但秦國之內,歸根到底還是權勢交織。
嗡!嗡!嗡!
大地為之顫抖,天地間的虛空仿佛都為之凝結,遠遠而觀,一道道黑色的洪流陡然出現在武安之城面前,令得此刻沒有任何防備的城樓守軍為之呆滯。
“秦……秦軍!”
“秦軍來了!”
“……”
呼吸之後,整個城牆之上亂成一鍋粥,面對那黑壓壓足有數萬秦國騎兵的隊伍,心中之恐懼無與倫比,前兩天,太陘八口不是還傳來消息,有廉頗將軍在,秦軍根本不可能破關嗎?
怎麽,現在卻又數萬大軍出現在武安之城面前了?而武安之城距離邯鄲可就隻有一百多裡了,難不成眼前這支秦國鐵騎是想要襲擊邯鄲?
蒼涼的號角之聲在武安城的城樓之上想起,守城的數千兵士為之戒備,均渾身戰栗的手持兵戈齊上城牆,準備各種防禦工事。
同時,又派出軍令侍者,火速趕往邯鄲,稟告大王,而後派遣邯鄲大營的兵士前來支援。無論如何,武安城都拖一刻是一刻。
“道――字黑色旌旗?這是秦國的哪位軍將領兵?”
武安守城兵將極目而視,那入眼處甚是駭然的領頭者兵卒,旌旗招展,大秦的黑龍旗與此次領兵的旌旗飄揚,細細一關,口中快速而道,眉目疑惑,看向左右。
“大人,根軍太行八陘傳來的消息,此次秦國十六萬大軍領軍主角有三人,主帥為上將軍蒙武,右將軍為王翦,左將軍為秦廷道武真君。”
“若是屬下所觀不錯,那數萬騎兵主將應為道武真君玄清子!道武真君出至道家天宗,整個秦國之內,也隻有這副旌旗最為特殊。”
沒有令那守軍主將失望,身側隨後便是一位身披紅色軟甲的軍將而出,同樣看了看快速奔向跟前的數萬秦國騎兵,頗為肯定的回應著。
“秦國道家武真君!”
“是他?”
“算了,別管他了,盡快吩咐下去,將所有的城內兵士全部調來,封閉城門,以武安到邯鄲的距離,隻要能夠堅持……四個時辰,便會有援兵到來!”
守城軍將神情有些驚愕,對於那位道家武真君的事也知道一些,他怎麽會成為秦軍領軍主將了,他也不是兵家傳人啊。
正要繼續思忖,但又看著已經近前的黑色鐵騎洪流,心中驚恐之色上升,衝散一切,撇除諸般,將一道道命令下達。
謀算著邯鄲可能派來的援軍速度,不,是必須派來的援軍速度,最少也得四個時辰,但以武安城的守城兵力,能夠堅持四個時辰。
“傳本君令。”
“即刻兵困武安城,守住三個城門口,放開一個口子,每隔一炷香的時間,射上一輪箭,一個時辰之後,想來邯鄲大營的兵也該上路了。”
“那時,我等即刻北上!”
不多時,四萬鐵騎風風火火的兵壓武安之城前百丈開外,一馬當先,一側白芊紅、焰靈姬而動,一側李信等隨行兵將而動。
此行南下突襲白陘口,隻帶了一個李信,王賁與章邯未曾帶在身邊。個中根由,周清也沒多想,李信是王兄用了數年的鹹陽宮衛尉,足夠了。
此戰過後,李信立下大功,當有機會晉升,而這一點,想來也是王兄希望看到的,道聲落下,李信等數位鐵騎軍將沒有遲疑,直接傳令軍中。
百十個呼吸之後,便是有兩支萬人騎兵隊飛奔其余兩個城門口,周清獨自率領兩萬鐵騎立於城南之外,靜靜的看著。
“公子,這就是你路上所言的疲軍之謀?”
入軍中以來,眼觀白芊紅在公子身邊越來越受重視,焰靈姬頗為不滿,雖然對於軍事不喜歡,但還是耳濡目染,心有所感。
聆聽公子軍令,面上燦爛笑意而出。
“趙國腹地內大軍主力,如今也只剩下邯鄲大營內的十萬大軍以及其它守城零散兵力!縱然邯鄲想要救援武安,也不會派出全力,能夠有五萬兵,就不錯了。”
“而且以郭開的性子,絕對會立刻詔令廉頗抽調太陘八口的大軍,反守邯鄲之城,如此,趙軍大勢潰散,此戰勝局則定!”
焰靈姬脆語剛落,白芊紅亦是出聲,如今的山東六國中,以趙國的兵事仍為渾厚,北有李牧十萬邊軍,太陘八口有廉頗十二萬大軍,更有邯鄲十萬主力,加起來,也有三四十萬的兵力。
但,李牧十萬邊軍不能動,廉頗十二萬大軍不想動,邯鄲大營十萬大軍不可全動,這般推脫拉扯,以大人身後的四萬秦軍鐵騎,足以縱橫在趙國腹地之內。
以鐵騎的靈動,再加上上將軍蒙武即將掌控太陘八口,那個時候,怕也是到了兵事結束之時。
“哼,就你知道的多。”
於白芊紅之言,焰靈姬為之不滿,自己好不容易想了一點頭緒,正等待公子好好誇讚自己的,她這是算什麽,拆自己的台?
“哈哈,你們說的都有道理。”
“不過,無論接下來如何,都不能夠大意!”
“騎兵作戰的精髓就是迂回之術,正面對抗有輕步兵,以騎兵的強大機動與衝擊,才是兵法其疾如風的真正體現。”
單手輕輕壓下二人爭鋒之脆音,周清無奈,沒有在那個話題上多做停留,太行山以西多位丘陵山地,但太行山以東,騎兵的天敵可就越來越少了。
眺望百丈之外那城牆、城樓上匯聚的趙國兵士,靈覺籠罩,武安城內的居民也全數緊閉門窗,街道之上,能夠行走的,也就隻有兵卒了。
“大風起!”
一炷香剛至,豁然間,武安之城的三面城門跟前,晴空之上,萬箭齊發,覆蓋整個城牆所在,黑壓壓的一片從虛空而落。
“風!”
隨其後,又是一道聲震天地的吼聲,萬人齊動,蕩漾天地之間,初晨而起,天地之間涼氣配合大秦黑甲的肅殺之氣,一語出,又是萬箭而發。
“風!”
四萬秦國鐵騎各持強弩,控弦列陣齊射,箭雨如烏雲遮日,一鍵而動,放矢虛空,鋪天的箭雨帶來陣陣強風,口聲呼喊大風,壯己身無匹軍威。
“風!”
周清神情感慨,揮手一招,亦是一把強弩出現在手中,身側的白芊紅與焰靈姬同樣手持強弩,對準城樓。羽箭上弦,遙望城樓之上,沉聲喝道,聲若雷鳴。
咻!咻!咻!
又是數萬支羽箭而出,黑壓壓的覆蓋整個城樓之上,每一輪齊射,便是有大量的守城兵士隕落,周清射了三箭,直中眉心正中,城樓上的三位軍將身隕。
觀此,身後的騎兵軍將、兵士更是大聲吼道。
一炷香射出五支箭!
一個時辰四柱香, 恰好可以將此次騎兵所帶的三壺箭射空一壺!
“我們走!”
伴隨著最後一輪齊射,整個武安城城牆之上,已經遍地是黑壓壓的羽箭與被羽箭射中的趙軍屍體,城樓之上,只剩下零散的兵卒艱難抵抗著。
算著時間,此時邯鄲大營應該兵動了,左右朗朗一笑,手持韁繩,勒向北方,縱馬飛奔,四萬大軍緊隨其後,不再理會武安之城。
“他們……走了?”
四輪齊射,周清十二支羽箭射殺了十二位非兵卒之軍將,再加上白芊紅與焰靈姬所射殺的,此刻的城樓之上,早已失卻主心骨。
潛藏於安全之所,感應著城外秦軍的突然遠去,趙軍狐疑不已。又目視良久,帶著那黑色鐵騎洪流徹底消失在眼眸深處,不由得,渾身上下頓生無力之感,癱坐在城牆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