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四年深秋,洛河之畔,河灘邊上倒伏著一大片瘦骨嶙峋,衣衫襤褸的屍體,而在這些屍體上大都有著殷紅的血跡。
在這些屍體中間,有一具屍體明顯與眾不同,他身穿錦袍趴伏在河邊,小半邊身體都浸在水裡。
“噠噠…”
此時已經快要進入冬季,雖然尚未落雪,但河水已經十分冰涼,錦袍的主人趴伏在那裡紋絲不動,顯然已經死去。
有奔馬從遠處而來,聲音漸近,在經過這處河灘之時,馬上騎士只是冷冷的掃了一眼這邊,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但就在他要收回眼神時候,那件錦袍卻是讓他忽然一頓,猶豫一下他還是停下馬,四下眺望一下,大步朝著錦袍屍體走來…
就在此時,原本已經死去有一會兒的錦袍少年,冰冷的身體忽然有了溫度,在騎士走來伸手要扒掉這件錦衣之時,一個靈魂穿越而來,從這個身體當中蘇醒。
兩雙眼睛交織在了一起,其中一雙眼睛滿是貪婪,在錦袍少年蘇醒之後,貪婪開始朝著殺意轉換,而另外一雙眼睛裡,則是茫然,而後被這帶著殺意的眼神一激,忽然變得清醒。
“這是哪裡?眼前這個帶刀披甲的大漢是…?”
無數個疑問從腦中湧現,剛剛從錦袍少年身上蘇醒的趙洛一,在看到對方眼神越來越可怕,慢慢要摸向腰間刀時候,忽然迅速的脫下濕漉漉的錦袍,朝前方遞了過去。
帶刀的大漢見狀微微一愣,眼神稍有緩和,一手接過錦袍,眼神當中閃過一絲猶豫。
趙洛一心頭暗道不妙,這個帶刀披甲的,似乎是古代官兵的家夥,雖然眼睛裡多了一絲猶豫,但殺意卻是沒有減少多少。
“我這是穿越到了什麽時代?就這麽一件衣服,就能讓一個官兵生出如此殺意?”
記憶正在浮現,但趙洛一卻是強行壓製住了,他首先要解決的,是當下的困境,稍微感受了一下這個身體,不由得感到頭疼,瘦小而又虛弱,武力對抗根本不可能。
“官爺是來救我的嗎?”趙洛一裝出一副激動的表情,將錦衣繼續往前遞出,同時說到:“我受匪徒襲擊,險些身死,這件錦袍不成敬意,還望官爺收下…”
帶刀大漢眼神緩和了不少,身手大咧咧的接過錦袍,再次打量了一眼趙洛一,開口道:“附近還是不少盜匪,我尚有公務在身,你想逃命的話,可以先去往縣城,等到匪禍平息之後,再回家看看還有沒有家人。”
說完,大漢也不再理會他,徑直回到路邊上馬,一打馬飛奔而去…
秋風掃過,趙洛一渾身一個激靈,感到身體十分的虛弱,腹中空空如也,四肢無力險些癱倒在地。
宿主死前的記憶,還有趙洛一自己死前的記憶,在此刻紛紛湧來,他緊了緊身子,還未來得及梳理這些記憶,就不得不考慮當下,如果不做些什麽的話,恐怕要不了多長時間,他就要失溫而死。
“對不住諸位了…”
生死面前,趙洛一表現的十分生冷無忌,擰乾身上裡衣沾染的水分,從旁邊那些瘦骨嶙峋的身體上,扯下一些破布片,裹在了身上,片刻後感受終於好了一些。
茫然。
洛河水的倒影當中,呈現出了趙洛一此時的形象,消瘦的臉龐,雜亂無序的長發,身上披了好些破布條,眼神空洞。
“年紀似乎很小啊…”趙洛一深深歎了口氣,自語道:“我大學剛畢業,因為救人死去,已經算是英年早逝了,而你…死的時候十三?還是十五?”
宿主的記憶正在湧來,趙洛一低著頭縮著身子走在荒涼的道路上,他四下看了又看,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地界,更不知道往哪邊走才是縣城,所以也只能沿著土路一邊慢吞吞的走,一邊消化宿主留下的記憶。
“我竟然真的死後穿越了?這是明朝天啟四年?宿主是一個讀書人,叫什麽趙洛伊?跟我名字還挺像,不過功名嘛…童生?嗯…家裡還算富裕,有一百多畝地,難怪能供養起一個脫產的讀書人…”
趙洛一忽然苦笑一下,自語道:“不對,那些地只怕…唉。”
梳理完記憶之後,趙洛一深深的吸了口氣,開始辨別方向,一聲不吭的朝宿主記憶中的村落慢慢走去。
這一路荒涼寂寞的可怕,三十裡的官道走來,一路上就隻遇到了幾個看上去隨時可能倒下的流民…
趙莊。
虛弱不堪的趙洛一,終於是回到了宿主記憶當中的家。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那歪歪斜斜的木門大開口,看到的不是宿主記憶當中的家人, uukanshu 而是一張二十歲上下,滿臉驚愕的年輕人。
“你…”趙洛一也是一愣,隨即說到:“七哥?”
那個被稱作七哥的年輕人,臉上神色變換數次,終於是強行擠出一絲笑容來,說到:“是洛伊弟弟啊。”
“我…”趙洛一猶豫一下,問到:“父母呢?還有小妹…他們在家嗎?”
說著,趙洛一就朝院子裡看去,這院子普通之極,只有一座堂屋還算像樣,是一座三間青瓦房,然後就是一間東屋,幾乎一目了然。
“這…”七哥露出淒慘的神色來,歎口氣說到:“別提了,你被嵩山那群匪徒擄走,你父母急壞了,剛打算變賣家產去贖你,豈料…官匪就來了,說是要征集糧草以作軍用,然後剿匪…那群官匪貪得無厭,來來回回收了三四次,把村裡各家糧食幾乎都刮得乾淨,這才肯離開,只是…”
趙洛一一愣,此時宿主的記憶,還有他自己的記憶,早已混為一談,宿主的父母對他來說,也有一種莫名的感情。
“他們…怎麽了…”
“官匪離開前一天晚上,有七八個人蒙著面…闖入了你們家裡,他們不知道從哪得來的消息,知道你們家為了贖你,剛賣了幾十畝地,有余錢…”
趙洛一腦袋嗡的一下,七哥由自說著,他卻是已經聽不到了,心中憤怒憋悶傷心一齊迸發出來,頓時隻覺得天昏地暗,仰面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你父母死也不肯交出那些錢,因為那時用來贖你的,你是他們唯一的希望…那群喪天良的…最後竟然…洛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