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精疲力盡,聲嘶力竭的抗辯,卻被斥為巧舌如簧。
最後一股精氣神也被打掉了
於是他沉默下來。
堂上知縣與師爺兩人微笑相對,知縣說到:“此子被說中了痛處,已無抵賴之心。”
“知縣老爺您這番質詢,大義凜然,又全都問在了他關鍵之處,,他哪還有反駁的余地。”師爺笑道。
趙洛一在堂下默不作聲,抬頭看了一眼兩人,面無表情眼神空洞。
一旁有書吏忽然小心翼翼的開口:“老爺,其他事情小的不知,但他所推廣之物,的確非是此物。”
十余個衙役當中,亦有人點頭,然而堂上知縣師爺兩人正得意之時,聽到有人這麽說,臉上出現一絲不悅,說到:“推廣之物非是此物,那麽其他事情呢?一樁樁一件件也都是假的?”
那書吏只有閉口,剛才點頭的衙役,也都默默低下頭,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好了,現在可以開口了吧?”知縣淡淡的說到:“你以無可抵賴,指示你傳教之人,是誰?”
趙洛一此時早已恍惚,身上的傷痛不言,就是精神也遭受了打擊,飄飄乎不似在體內,哪裡還能聽到他說的話。
就算聽到,他也不會回答,更不知如何回答。
見到他這個狀態,知縣和師爺互相看了一眼,都知道繼續動刑,恐怕也問不出什麽來,而且有直接打死的可能,這於他們不利。
“不如先將其收監,幾十斤的枷鎖帶上,他在監牢內坐不能坐,躺不能躺,站不能站,兩肩如負了兩座山,這般慢刑或許有奇效…”師爺湊到知縣耳邊說到。
“哼!”知縣猛地砸了一下驚堂木,厲聲道:“將此獠先行收監,嚴加看管,明日再行審問。”
幾個衙役架起趙洛一,將其拖到了監牢,期間趙洛一恍惚不已,直到被人扔進冰冷的監牢,枷鎖嗑在地上,又狠狠地咯了他脖子,這才回過神來。
“哢嚓!”
監牢被一根大鐵鏈鎖上,幾個衙役呼喝著離開,趙洛一翻身坐起,沒有注意到有衙役回望一眼。
此時的他隻覺得渾身上下無處不痛,雙手被鎖在身前枷鎖之上,連查看傷勢都做不到,肩膀上壓著三十幾斤重的厚重木伽,兩個肩膀酸痛難忍,幾乎快要失去知覺。
他想要躺下,減緩肩膀上的壓力,但頸後枷鎖有沿出半尺,將他的脖子高高架起,仿佛是上了斷頭台一樣,因此只能艱難起身,來到牆邊接力慢慢坐下,這樣並不能解決肩膀上的壓力,只能減緩,代價就是脖子後邊像是被箍住。
監牢裡黯淡無光,陰冷潮濕,此時已經是深秋,牢房裡猶如冰窖,也幸好是他穿著還算厚實,否則一夜之後他可能都被凍僵死去,至於氣味更是讓人難以接受,霉味夾雜著騷臭味讓人聞一口都要反胃。
痛楚於此時就不必多言了,趙洛一就這麽沉默的倚坐在牆邊,呆呆的看著牆壁,無意識的撥弄旁邊的秸稈。
如果有人在這個時間點上,從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穿越過來,來到他這個處境,那麽九成會直接瘋掉。
身體正在被陰寒侵蝕,他的手腳最先開始發涼,而後麻木僵硬,然後是小腿…
蜷縮在角落裡,趙洛一用各種辦法,把牢房裡的茅草聚攏過來,他依舊是雙目無神,臉上絲毫表情沒有。
是在想什麽?思考著什麽?
又或者什麽都沒在想,這一點外人無從知曉…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洛一小半邊身子都是冰冷一片,牢房裡一絲光線都沒有,應該是到了夜裡,這點他無從判斷。
他困,卻無法睡覺,幾十斤的枷鎖戴在身上,躺不能躺臥不能臥,更何況還有饑寒侵蝕,他的精神時而恍惚,時而清醒。
有時他聽到牆裡蟲子爬動,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
細微的腳步聲傳來,趙洛一恍若無覺,直到一個佝僂的身影拎著一盞油燈,走到他的牢房前。
“…東家…”
“你受苦了…”
趙洛一猛地清醒過來,借著微弱的油燈,看到的卻不是熟悉的面孔,那是一個面容蒼老,身形佝僂的老者,正衝他招手。
那老者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衝他招招手,趙洛一挪動身體過去,伸手想要接過,但帶著枷鎖顯然不行。
“東家…這世道…這世間…”那老者忽然有些哽咽,手伸過牢房,把一顆溫熱的鹽水土豆放到趙洛一嘴邊。
“連東家這樣的人,都活不下去…這世間…”
趙洛一張大口啃著鹽水土豆,原本他都已經吃膩了的東西,在此時此刻卻又如此香甜,那充實的飽腹感是那樣的美妙,幾口就吃下了半個,甚至因為太著急,他咬到了老者的手指,也是沒有什麽反應,但在聽到老者的這句話之後,他卻忽然停下了,兩行清淚沿著臉頰留下,無法抑製。
“去歲此時…我最後一個兒子也死了,風寒而死…其實還是餓的…老漢最後兩畝田產也讓人佔了…”
“…我想要到縣衙去…求老爺們為我伸冤,可我其實很清楚,老爺們怎麽會幫我…”
“我路過東家的趙莊…有同路人告訴我那裡有救濟,我便去了…”
“心裡想著…哪怕到了縣裡,讓人給打死了呢,總也有吃口飯再死…東家,你接著吃…老漢我就是絮叨絮叨…”
趙洛一默默的聽著,咬過剩下半個鹽水土豆,他只希望那油燈能夠熄滅, uukanshu 這樣他就不用掩蓋自己淚水了。
“東家…真想再吃一次您做的…酸辣土豆湯啊…那是老漢我這輩子,吃過最好的飯了…”
“老漢我自己命賤…命苦…不值錢…死了也沒什麽要緊的…”
“可老漢我不要臉啊…受了東家的救濟…開春了又跑來給這群官老爺們做苦役…還是為了口吃的…”
這老者言語紛亂,老淚縱橫,最終說到:“這世間…不要我這不要臉的老漢活就算了,可怎能逼得東家你落入如此地步…”
“真如傳言所說,這世間不許人間見聖啊…”
趙洛一把土豆吃完,看著眼前這個悲拗的老者,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到:“老人家,我本就不是這個世間的人…現在遭遇的這些,可能只是該回去了而已…你不要悲傷,聽我說…我有些事情想要托你去做…”
“我家裡後院地窖,裡面有一種比土豆更為高產的作物紅薯…你伸手在我胸前夾層裡,有那種作物的種植方法,你帶著到我家裡去,弄一些紅薯帶走,找個識字的明白人,讓他讀給你聽…可以的話,再幫我給小妹和二妞帶幾句話…”
“東家!”老漢忽然悲憤不已,聲音高亢起來,監牢外有兩人走了進來,低聲說到:“那老漢,別嚎了…知縣老爺親自交代好生看管的犯人…允許你進來給他送飯就已經冒了很大風險了…”
那兩個獄卒走近,忽然都歎了口氣,其中一個說到:“我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蓮花教的,不過你傳出的那個土豆…我們都知道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