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旬歡的眾多朋友中,高曹性格最直、武藝最高,胡漢之別是他心中不可觸碰的逆鱗,正應憤怒於民族歧視迫使這個渤海高氏成員流落邊疆,他才不斷磨礪自己的武藝。
劉貴人脈最廣,為人圓滑,能與任何人打好關系,無論地位如何,與他相處總感覺不到半點磕絆。似乎能與任何人聊到一塊,理解任何人的心理。但其實他內心未必認同,總給人盡在掌握之感的他是個優秀的世家子弟。但正因為太過於在乎別人,他無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內心,缺乏解決深層次矛盾的能力。
最有能力的,如果不算賀拔兄弟的話,其實是侯景。似乎憑借家世傍上楊鈞的他,其實智謀過人。對兵法權謀的理解超越常人。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有著異乎尋常的狠辣。初入中軍大帳當文官的他面對另外兩個同樣來鍍金的世家子的排擠,輕松就設計他們死在了一次工程事故中,對方家族想要追查,總是只能查到鎮軍將軍的頭上,最後隻好不了了之。侯景擅長尋找敵人破綻,曾在懷朔帳務中發現三十多個漏洞,無一例外地牽扯貪汙大案。楊鈞曾借此辦案立威,在懷朔清除了不少反對勢力。
但旬歡的朋友中,真正能與他成為靈魂摯友的,是大野恪。大野恪同樣能與任何人相處如沐春風,但相比劉貴那種圓滑遊走,多了一分真誠和共情。他與旬歡是真正的互幫互助,互相勉勵。正是大野恪對慕容恪的向往,帶動了旬歡堅定了突破階層的畢生志向。旬歡其實暗戀過一個婁家女子,那女子在一次祭天大典時來拜訪婁燁夫人。除了清麗動人的容貌,進退得宜、不卑不亢的態度贏得了旬歡的好感。更重要的是,那位女子十分獨立,文武兼備,待人同樣如沐春風卻分寸感極強。旬歡至今念念不忘,要不是大野恪的鼓勵,他不會奢望能有朝一日配上對方。
曾經旬歡發誓,等自己當上遊擊將軍,就帶著一百人的迎親隊伍去平城提親。
正如東漢開國皇帝劉秀所言“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
少年的心中潛藏著一段情愫。
如今自己的身份只是戰時的虛職,只有賀拔兄弟能幫自己變現。旬歡深知這一點。如果離開隊伍,這個可能將極大概率變為不可能。
可要是不去救自己的靈魂摯友,自己即便將來見到婁昭君,也無法挺起腰杆。
世上能發自內心覺得“不負如來不負卿”的事不多,救大野恪絕對是其中的一件。
旬歡關照自己信任的幾個屬下照顧綠兒,鼓起勇氣面見賀拔兄弟,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賀拔兄弟很詫異,他們的認知中旬歡是為了向上爬而抱定他們大腿的能乾之人。利益如此清晰的當下放棄之前搏命帶來的一切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賀拔家的禦人之術是幫屬下分析清楚利害,展示給屬下自己的強大,與屬下相互促進、深度綁定。但旬歡的腦子清楚得很,勸無可勸。
留一個不安定因素在身邊是很危險的,於是賀拔兄弟同意了旬歡的請求,只是可惜了一個人才。
北上幾乎等於找死,旬歡與手下的關系尚未深厚到托付生死的地步,所以沒人跟著他。
出於這些天的感情和對旬歡的認可,賀拔勝給了旬歡象征賀拔家身份的一把寶刀和價值一萬錢的碎銀。
旬歡拜別後,逆著人潮向北而去。
跟著賀拔勝的這幾個月,旬歡的權謀眼界武藝都上升了一個檔次,賀拔兄弟比旬歡大不了幾歲,卻都是少年老成,旬歡對他們除了感恩便是敬畏。
也是因為他們,旬歡並沒有那麽不冷靜。一人北上是不現實的。別說叛軍,趁亂起來的盜賊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要找同伴,在浩浩蕩蕩的南下隊伍中,只有和自己一樣回去找人的莽夫以及要錢不要命的投機者。
所幸當官的這些天還是積累了些人脈。幾個屬下在半個時辰內幫他找到了三個同伴:兩個撿拾百姓丟棄財物的“拾荒人”,一個半路與女兒走散的鐵匠。
兩個“拾荒人”分別叫阿大阿二,三年前做生意賠光老本後便破罐子破摔淪落成了小偷,如今的亂世反而讓他們大發橫財。
但他們還算有底線沒傷過人,因此在上個月費穆強行征囚犯補充兵員前被釋放了,得以有機會跟著南下。
但因為名聲臭了,平城有親族在,也不打算去平城了。
鐵匠胡安是個胡漢混血,長得異常高大。站在那就像一堵牆,去投軍能直接當隊長、在演義裡可以拿鐵錘作武器的那種。為了照顧女兒一直以鐵匠為生,出城後女孩不知被誰拐跑了還是走散了,胡安焦急萬分,決定折回去看看。
四個人中只有旬歡有馬,旬歡憑借李虎的關系借來三匹軍馬、一匹馱馬和若乾武器,算是成立了支臨時小隊。
四人簡單熟悉後,旬歡決定換上平民服裝,沿原路返回。
此時剛過中午,太陽最大的時候。四人走了一會兒後暫且在一片樹林中歇息。
此地離雲中有六十裡, 叛軍避開大軍後,已經開始重新組織包圍網,時間不多了。
阿大阿二忙於翻找路邊丟棄的值錢物件,胡安則滿臉焦急。
旬歡則比較冷靜。
“憑我們這幾個人回去又能找到誰呢?你女兒既然不在隊伍中,要麽在沿著官道走,要麽被盜賊抓去了。”
“盜賊也要趁叛軍過來前撿拾財物,我們不如等等他們,借助他們的情報網。”旬歡寬慰胡安道,鐵匠這個第三方的存在對於這樣一支臨時拚湊的小隊而言很重要。
“二位兄弟既然已經乾這行好幾年了,不會一個道上的朋友也沒有吧?”
兩兄弟嘿嘿一笑:“旬歡大人果然有水平。出門在外都得靠兄弟,像傻大個這麽找回去能找到人就見鬼了。”
“山裡人有山裡人的生存之道,要是消息不靈通,哪能活到現在?說實在的,無論叛軍官軍的斥候,都比不上我們山裡人的眼線!”兩兄弟搭話的時候手上動作一點不慢,阿大掏到一支木簪,聞了聞後嫌棄地扔到一邊。
旬歡第一次與山賊打交道,心裡不免有些緊張,雖然自負如今的武藝在水準之上,可畢竟勢單力薄,得多留個心眼。
“這次平安的話,我便求費穆大人給你們個隊長當當。”這話的重點在於費穆。
旬歡知道,費穆大人剛來,而且能力不俗,人品很好,不太可能與盜匪結仇。雖然淪為棄子,但戰績對比其他人算是有一定的威名在,如今還是名義上的雲中最高指揮官,比起元深這種,在百姓中還是有威望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