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和一聽,立馬撂下臉,罵道:“老登!你啥意思啊?欺負我是大老粗,啥都不明白?咱哥幾個剛進來,你就讓上茶,怎的,要攆我走?”
“不不不,你誤會我了,真沒那意思。”
“別磨嘰了,我來這跟你練嘴皮子的?趕緊交保安費!”
黃老爺見搪塞不過去,便隻好搓了搓手,說:“貴和兄弟,這兩年世道不太平,外人看我,都覺得家大業大,其實都是空架子,真沒啥錢了。不過你放心,保安費該交還是得交,就是……你看,能不能寬限我幾天?我先交一半,剩下的,等秋收了再補齊,你看……”
“啥玩意兒?”
王貴和挑起眉毛,說:“黃老爺,你不仗義啊!哥幾個去年腦袋別褲腰上,幫你保家,你跟我來這套磕?用完就撇,拿我們當窯姐啦?”
“我知道,我知道,弟兄們都辛苦了,可我也不容易啊!”
“去你媽的!你有錢蓋土樓,沒錢交保安費?糊弄鬼呢?”
這話倒是讓他說對了。
黃老爺並非假裝哭窮,而是他本來就不算大地主,為蓋這土樓所花的人工、物料,讓手頭確實有些吃緊。
“貴和兄弟,看在老交情的份兒上,你緩我幾天吧,三個月……一個月,哪怕半個月也行啊。”
不提“交情”倒好,經他這麽一說,王貴和頓時火冒三丈。
“操你媽的,老東西,還敢跟我提交情?”
王貴和一把掐住黃老爺的脖子,將其頂在牆上,罵道:“我十二歲那年給你家放羊,就因為跑丟了一頭,你把我吊在樹上,打了一天一宿,要不是那頭羊第二天自己回來,我早就讓你整死了。現在留你一條狗命,已經夠給你臉了,你他媽還有臉跟我提交情?”
聽見爭吵,裡屋的黃家老少,帶著一群下人,趕忙跑了出來。
卻見黃老爺被抵在牆上,臉憋的黢紫,喉嚨裡發出“嘎嘎”的聲音,看樣子已經幾近半死。
黃老爺的夫人見狀,立馬哭天抹淚地撲上去,哀求道:“貴和兄弟,那都是三十來年前的事兒了,求求你快撒手吧!你光記著我們老爺打過你,難道你忘了,那年你媽病重,快要凍死的時候,也是我們黃家給你娘兒倆借錢、借米的呀!”
王貴和嘴角一陣抽搐,不由得在心中暗罵:這世事的恩怨,緣何如此混沌不清!
救他的,是他。
害他的,也是他。
如今他成了綠林土匪,他還是那個地主老爺。
若要報恩,則怨不能消;若要消怨,則恩不能報!
如何是好?
恐怕,最後的抉擇都逃不出江城海的那句話——不想。
黃家的子女、兒媳們紛紛跪下來,磕頭哀求。
“貴和兄弟,看在同鄉的份上,饒了老爺一命吧!”
眾人的目光全都聚在一處,等著看王貴和的決定。
最終,他松開了手,黃老爺癱軟在地上,猛咳了好幾聲,才終於把氣喘勻過來。
“謝謝貴和兄弟,謝謝貴和兄弟!”
然而,王貴和不能心軟,撂下黃老爺可以,但就必須施以其他手段,否則自己的威信就會受到兄弟們的質疑。
“弟兄們!跟我進屋,把黃家的老本翻出來。
砸了!能砸的全都砸了!” “好!上!”
眾人紛紛舉槍,齊聲應和,魚貫著衝進黃家的後屋。
見狀,黃家老小和家仆們,連忙神色慌亂地跟過去。
“別!各位好漢,手下留情,那個不能砸呀!”
“貴和兄弟,我們錯了,我們交保安費還不行嗎?”
王貴和一腳踢開黃家老小,“現在後悔,晚了!弟兄們,牆裡、炕裡、灶坑裡,都仔細地翻一遍!誰找到了老本,額外有賞!”
一時間,內屋裡亂作一團。
整個“甕城”裡,只有江城海等人按兵不動。
老二李添威看起來有些躍躍欲試,問:“大哥,咱們不動手嗎?”
老五沈國良也急切地說:“是啊,大哥,來都來了!”
江城海冷哼一聲,“想去?那你們就留下繼續當胡子吧,不用回奉天了。”
這倆人都混過綠林,匪氣難改,可眼下有大哥鎮著,話已至此,也隻好作罷。
江城海此時也是眉頭緊鎖,本來以為今天不用砸窯,他才答應跟著過來的,沒想到事情最後鬧成這樣。
內屋裡翻江倒海, 鬧了小半天,江小道正覺得有些無所事事的時候,猛然聽見屋裡傳來一聲黃家老夫人的尖叫。
“貴和兄弟,那個不能拿!我們交保安費,我們交!”
緊接著,王貴和手裡拎著一個紅布包裹,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左右身旁,分別跟著黃老爺和老夫人。
“貴和兄弟,你行行好,給我們家留條活路吧!”
王貴和甩手扇了黃老爺一巴掌,罵道:“剛才沒殺你夠意思了,別他媽給臉不要臉,有糧食吃就不錯了,這袋小黃魚,就當是給弟兄們的辛苦費了!”
眼見如此,老夫人“噗通”一聲,跪下身子,抱住王貴和的大腿。
“貴和,東西你可以拿走,但好歹給我們一家子留點吧!”
“去你媽的!”王貴和抬起槍托,重重地砸在老夫人的臉上,“你他媽當我趕集呐?還討價還價上了!”
老夫人的鼻梁被砸斷,鮮血頓時流了一臉。
“弟兄們!每人再去扛一袋米,撤了!”
“王貴和!”
突然,院子裡傳來一聲怒吼!
眾人猛地一怔,回過頭,卻見黃家大少爺黃承蔭滿面怒容,手裡竟舉著一把步槍,遠遠地瞄準王貴和的腦袋。
江城海等人率先反應過來,紛紛掏槍對峙,就連江小道也情不自禁地把手伸進懷裡,握緊了那把匣子槍。
王貴和的弟兄們緊隨其後,只聽“唰唰”幾聲,十幾條槍管,立馬對準黃家大少。
黃家竟然有槍!
“王貴和!你……你把東西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