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年,日寇攻下旅順,下令屠城。 一時間,哀鴻遍野,血雨遼南!
接連四天三夜,城內十室九空。鬼子所到之處,神佛閉眼,生靈塗炭,上至八旬老嫗,下至繈褓嬰孩,無辜喪命者,何止千萬?
殘軀斷肢,壘壘不計其數,禽獸尚且回避;血淚相混,滴滴墜入塵土,蟲鼠也知心驚!
真真是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王延宗從那死人堆裡爬出來,目之所及,盡是屍山血海!悲恐之余,心裡從此便生出一個念頭:不了此恨,何以為人?
遼南戰亂,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
王延宗親友死盡,孤苦伶仃,一沒安身立命的手藝,二沒祖上積攢的錢糧,隻好在亂世中艱難偷生,坑蒙拐騙,巧取豪奪,最後落草為寇,投身綠林。
他當然不是什麽好人!
十幾年來,惡貫滿盈,昧良心的事兒,沒少乾。
他不以此為榮,卻也從未以此為恥。
惡人終需惡人磨!
正是因為有這一段血海深仇,王延宗才不管不顧,盡顯莽夫本色!槍擊小鬼子,痛打白國屏,後果如何,暫且不論,幹了再說!
白國屏哪見過這麽愣的主,冷不防硬吃了一記槍托皮臉,鼻骨應聲斷成兩截,門齒立馬掉了半拉,滿嘴血汙,狼狽至極。
眼瞅著少東家被打成這樣,黑瞎子剛要動手反擊,卻聽“哢嚓哢嚓”拉栓聲響成一片,再抬眼,十幾條槍已經瞄準了他的面門,於是立馬換上賤兮兮的笑臉。
“軍爺,有話好商量,這是幹啥?”
“滾幾把蛋”王延宗一臉嫌棄,狠啐了一口,“跟你商量?你他媽算哪根蔥?”
“軍爺罵的好!罵的好!”黑瞎子乾笑兩聲,轉而扶起地上的少東家,低聲問,“少爺,現在怎整?”
白國屏惱羞成怒,一手捂著嘴,一手甩開黑瞎子,轉頭去向鬼子求助。
“三浦先生,他,他這是跟東洋作對!絕對不能輕饒了他!”
三浦熊介來的時候信心滿滿,以為能像往常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僅憑著自己的身份,就足以震懾一方,結果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來了這麽一個莽夫。
在他眼裡,白家的確是條好狗。可現如今,自己身在附屬地以外,又有同胞中彈受傷,周圍民憤四起,對方佔盡天時地利人和,他實在沒理由為了一條狗,在這拚命。
“這件事,以後再說!”
說罷,三浦又轉過身,囑咐另外三個“黑帽子”,趕緊把傷者抬去醫院。
白國屏見狀,頓時心神慌亂,想攔住,又不敢,隻好追著人家的屁股,絮絮叨叨。
“哎!三浦先生,咱們可是一夥兒的,你就這麽走了,讓咱們白家的臉往哪兒擱呀?”
可三浦熊介壓根不理他這茬兒,而是仔細看了看王延宗、江城海和韓策等人,默默地記下他們的臉,隨後才轉身離開。
他們這一走,白國屏等人便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金孝義冷笑著上前一步,問:“怎了,還碰一下不?”
白國屏左右看了看形勢,猶疑了片刻,隻好恨恨作罷,並在臨走時,撂下一句狠話。
“這事兒沒完!”
此話一出,圍觀的看客們立馬發出震天的噓聲。
等白家人走後,噓聲又立馬變成了喝彩,眾人紛紛豎起大拇哥。
“王管帶,有血性,夠爺們兒!”
諸多吹捧,王延宗很受用,加上本來就是綠林出身,於是立馬朝眾人抱拳,哈哈笑道:“各位辛苦了!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江城海也衝他抱拳,說:“王管帶,多謝出手相救!”
“海哥,客氣了!”王延宗連忙擺了擺手,“能有機會交上‘海老鴞’,也算我沒白在道上混過。而且,伱那老爺子跟我的上峰,也有交情,我跟紅姐,也沒少來往,過來幫個忙,也是應該的!” 江城海笑了笑,提議道:“要是方便的話,你賞我個面子,咱們找個地方喝一回,你的這些弟兄,也都帶上。”
“方便方便!必須得喝呀!”王延宗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地笑道,“喝完了這頓,還有沒有下頓,就不知道了。”
眾人皺眉不解。
李添威上前問道:“王管帶,你這話怎說的?”
王延宗指了指身後的巡防營,頭也不回地笑道:“私自調兵,衝鬼子開槍!就這兩樣,隨便一個,大做文章,都能把我治死!”
江城海眾弟兄頓時面露愧疚,繼而轉向韓策,說:“王管帶以身犯險,幫咱們的忙,麻煩你回去跟老爺子說一聲,看看能不能跟巡防營通融一下?”
韓策也不是白眼狼,連忙應聲說:“好,我這就去跟老爺子說一聲!”
王延宗看他帶人走遠了,心裡卻也並沒抱什麽希望,他打鬼子,並不單純為救“海老鴞”,也不是為了賣“串兒紅”一個人情,更不是為了討趙靈春的歡心。最重要的,還是為報家仇,心裡根本談不上什麽後悔。
“海哥!世事難料,我也是刀口舔血過來的,怕了就不會乾,幹了就不會怕!我看,咱們還是抓緊找個地兒喝酒才是真格的!”
這般爽快,自然深得江城海欣賞。
“行,王管帶想去哪家,隻管說!”
“也別哪家了,就‘會芳裡’了,怎樣?”
“好!”
說罷,眾人便浩浩蕩蕩地直奔“會芳裡”而去,連帶著圍觀的看客也漸漸散了。
人群中,趙靈春也拍了拍小道的肩膀,輕聲說:“哥,我得回去作陪了,你過去不?”
江小道猶豫了一下,“會芳裡”人多眼雜,想起老爹告誡過他,盡量少在大庭廣眾之下一同出入,便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爹那邊現在正熱鬧,太招搖,我就不過去了。”
“那我先走了啊!”
“靈春兒!”江小道連忙叫住她,“那個……今天你幫了我爹一個大忙,也不知道怎謝你,你想要啥不?”
趙靈春在“會芳裡”浸淫多年,早已不再像那些扭捏做作的大家閨秀,更不曾在外人面前表露真實心境,當即無所謂地笑了笑。
“哥,這話說的見外了!你忘了,咱倆還是老鄉呢!再說,這裡面也沒我多大事兒,就算我不來,紅姐也會派別人過來,而且巡防營這關系,說到底也是周雲甫的人脈,你別還錯願了!”
“不不不!”江小道堅持道謝,“理兒是那麽個理兒,但畢竟是你趕過來的!菩薩再大,也沒過路的俗神好使!你想要啥,胭脂水粉還是首飾衣裳,你隻管說,我現在有錢!相當有錢!”
趙靈春“噗嗤”一聲,樂了。
“哥,我在‘會芳裡’,缺啥也不能缺這些玩意兒啊!”
“那你想要啥?”
江小道摸不準趙靈春的想法,窯姐兒愛錢,但也總不能直接甩銀子吧?
趙靈春見他態度堅定,一時間也不好回絕,便隻好說:“那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吧!”
“行!”江小道笑了笑,“你放心,我這人雖然平常沒六,但答應別人的事兒,一定做到,不著急,你回去慢慢想,啥時候想好了,你再告訴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