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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江湖二十年 第127章 血海深仇終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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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征子有利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4-11-06 16:30:37 来源:搜书1

  隱姓埋名並不苦,真正可怕的是,忘卻了本來面目。  血海深仇,自是刻骨銘心,但心頭怒火,到底需要仔細呵護,哪怕只是微弱的余燼,也要小心封存,隻待風來。

  那些柴米油鹽、胭脂水粉,固然是人間顏色,只要還在這塵世裡折騰,就免不了被這些瑣碎的什物將自己團團圍困。

  人間煙火殺少年!

  偏偏是這些精巧而又必須的物件,最易使人蹉跎、消沉。

  於是渾渾噩噩,只因偶得了幾樣身外之物,竟也沾沾自喜起來。

  亂花漸欲迷人眼!

  我是何人,將往何處,意欲何為?

  “爺,我叫靈春,不是何春。”

  趙靈春糾正,近乎於本能。

  七年前,她來到奉天,胡編亂造了幾句瞎話,卻被江城海這個老江湖輕易看穿。

  從那以後,她便開始苦心經營自己虛假的身世,查缺補漏、添磚加瓦,假作真時真亦假,若要欺人,先得自欺,久而久之,就連她自己都恍惚了。

  更可怕的是,她似乎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甚至——她難以啟齒——還有點滿足。

  不是她沒心沒肺看得開,而是人在大悲面前,總是先一步自我麻痹。

  倘若七年以來,她時時刻刻都惦念著這筆血仇,任由怒火將其燃燒殆盡,那她這個人多半早就已經瘋了。

  一字胡冷哼一聲,自顧自地在桌面上推洗著牌九。

  “呵,我還以為,鏢局的女兒,總該帶著三分剛烈。現在看來,到底是在脂粉堆裡待久了,最後成了給爺們兒取樂的玩物。”

  趙靈春不由得一怔,眼神漸漸由詫異變成了遲疑。

  “你……你是誰?”

  “我是誰,對你來說重要嗎?”一字胡反問,“伱還是好好想想你是誰吧。”

  趙靈春垂下眼睛,思忖了片刻,覺得沒必要再隱瞞下去,便點了點頭,說:“爺說的對,我……是何春。你是來……殺我的嗎?”

  “殺你?”一字胡搖頭苦笑,“我跟你無冤無仇,殺你幹啥?殺了你,還怎麽陪我玩兒牌?”

  “爺,你總不至於就為了叫我來玩兒牌吧?”趙靈春喃喃地問道。

  “那當然,上桌,我告訴你光緒二十九年,長風鏢局一案的真相,怎樣?”

  趙靈春於無聲處聽驚雷,頓時目瞪口呆,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試探性地問:“要贏了你,你才告訴我嗎?”

  方才進屋時,她跟常少爺說的是客套話,窯姐兒不會賭,怎麽做“叫局”的生意?

  沒想到,此話一出,一字胡更是呵呵直樂,說:“贏我?我三十歲以後,無論玩啥,就從來沒輸過。讓你過來陪我玩兒兩把,是因為我太久沒碰過這些東西了,想練練手而已。不過,你要是能贏我,我另外重重有賞!”

  既然如此,趙靈春便不再有什麽顧慮,旋即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前,坐了下來。

  桌角旁的小火爐將熄未熄,烘得人兩腳暖暖的,有點發癢。

  “嘩啦嘩啦——”

  漆黑的骨牌在桌面上散亂開來,“天地人和”混作一團,再重新歸攏,恰如這乾坤顛倒、人心離散的世道。

  打骰子,摸四張。

  “嗒嗒嗒!”

  趙靈春心不在焉,胡亂翻看了一眼手裡的骨牌,卻不由得“呀”了一聲——竟湊出一副雜九雙人——自己的手氣啥時候這麽好過?

  雙紅八點,共計十六,寓意天地之間,為人之道:仁義忠信、禮廉恥智、是非羞惡、惻隱辭讓!

  這牌型要是放在平常,跟“會芳裡”的姐妹們玩兒,趙靈春必要押下重金,可眼下哪裡還有那番心思,便只是隨手拍在桌上。

  “雙人。”

  可一字胡卻壓根兒不去看牌,伸手便要去洗,看那架勢,似乎是贏是輸早已了然於胸。

  趙靈春有點疑惑,翻開對方的牌型,低頭一看——雙天至尊,通殺!

  要是自己剛剛真的押了錢,恐怕早就輸光了。

  一字胡一邊洗牌,一邊不緊不慢地問:“當年,長風鏢局的事兒,你知道多少?”

  趙靈春看了看混亂的骨牌,輕輕搖頭:“我爹從來不跟後院兒說生意上的事兒,那時候我還小,只知道初五那天,門外吵成一片,光聽見有人叫‘人頭’。後來,有槍聲,我爺爺讓我們躲在後屋別吱聲,然後又有槍聲。再後來——”

  趙靈春的胸脯開始劇烈起伏,眼圈瞬間通紅,噙著淚。

  她感覺腦袋很疼,想伸手去揉一揉,卻不自覺地摸到了眉骨上的那塊疤。

  “再後來——毛子!一幫毛子就闖進來了!”

  一字胡拿起腳邊的爐鉤子,將爐子裡的柴火網上一挑——“呼”——將熄的余燼便又瞬間竄起了火苗。

  “呵,怪不得呢,原來你啥也不知道啊!”

  趙靈春一聽這話,心裡便愈發交集,忙說:“爺,靈春兒命苦,一夜之間,家破人亡,直到今天都不知道為啥!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世,肯定也知道那天的緣由,求求你如實相告,就當是可憐可憐我吧!”

  可一字胡充耳不聞,只是不緊不慢地將骨牌碼好,旋即冷聲道:“這次換你打骰子。”

  趙靈春哪還有那份閑心,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桌案上,又迅速滲進氈布裡消失不見。

  “爺,我求求你了,告訴我吧!我當牛做馬,一定好好報答!我也不富貴,只有這一身皮囊,真格算是自己個兒的,你要看得上,隻管拿去,任打任罵,憑你怎麽折騰,靈春兒絕不吭聲!”

  一字胡板著一張臉,似乎對人世間的所有悲喜都無動於衷,只是指了指桌上的骨牌。

  “打骰子,我告訴你!”

  趙靈春無奈,便抓起骰子,又扔了出去。

  一字胡這才接著說:“你們何家的事兒,得從光緒二十八年說起,那年夏天,你爹押了一趟去新民的鏢,途徑奉天的時候,跟一個叫韓策的人,起了點爭執。這韓策的舅舅,叫周雲甫。周雲甫有個乾女兒,名叫許如清,當然了,大家都叫她‘串兒紅’。”

  趙靈春的身子轟然一怔,腦子裡傳來一陣尖銳的耳鳴。

  “這件事……跟紅姐有關?”

  “開牌。”

  “到底是不是跟紅姐有關?”

  “開——牌!”

  趙靈春看也不看,就把骨牌翻了過來。

  一字胡的手上,仍舊是通殺全局的雙天至尊!

  “你們長風鏢局,何新培也好,何力山也罷,也只在遼陽有點小蔓兒,既然動手打傷了韓策,按周雲甫的脾氣,當然是要報仇。可那老爺子歲數大了,就隻好讓別人代勞了。”

  “‘海老鴞’?”

  趙靈春感覺胸口上壓了一塊千斤巨石,令她呼吸困難、惡心乾嘔。

  她既然是“會芳裡”的姑娘,自然免不了時常見到這幾個人。

  “這次換你洗牌。”一字胡淡淡地吩咐道。

  這一次,趙靈春沒有多余的廢話,立馬乖乖地洗牌、碼牌。

  “哢嚓!”

  火爐裡的一根老柴燒斷。

  一字胡往爐子裡扔了兩截木炭,用爐鉤子撥弄了兩下,再吹一口氣,幽藍色的火苗頃刻間飛出幾片火星,屋子裡便又暖和了幾分。    “端掉長風鏢局,是江城海帶人一手操辦的,老二先打頭陣,老三出的主意,老四收的尾子,老五踩的盤子,老六、老七負責具體執行。”

  緊接著,一字胡便把“海老鴞”當年如何借刀殺人的前因後果,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

  趙靈春靜靜地聽著,出奇冷靜,十根纖細的手指機械般地將骨牌碼好,不等再有吩咐,便自覺地打出骰子,給二人分牌。

  唯一變化的,是她那雙愈發黝黑的瞳仁,不再倒映出任何光亮,腳下的爐火燒得正盛,卻照不見她心底的模樣。

  “他們每一個,都是你的仇人!當然,為了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滴水不漏,這計劃,還需要有個不知情的空子來當引信。”

  一字胡雙臂拄著桌面,微微欠起身子,接著說:“當年,就是這個空子,把毛子帶去了你家!就是這個空子,親手殺了你爹何力山!你和你媽,還有你姐,在被毛子凌辱強暴的時候,這個空子還在扒窗戶竊笑偷看呢!”

  “誰?”

  趙靈春吊起眼梢,恨恨地問。

  “你聽好,那個空子叫:江——小——道!”

  死寂。

  趙靈春緊緊地握著兩隻拳頭——許久,許久——隨後又松開手,整個人綿軟無力地往椅背上一靠,冷哼了一聲。

  “呵!原來,這七年時間,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

  趙靈春難以說服自己,跟這些仇人混在一起也就算了,她竟然還無意間找人替他們解過圍。

  命運弄人,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個中滋味,誰能懂?

  但她心裡沒有悲憫,更沒有惶惑,血海深仇,豈是這七年的小恩小惠就能平息?

  她拎得清,說到底,自己也只不過是“會芳裡”的一個拿來賣錢的窯姐兒!

  “呼!呼!”

  爐子裡的火焰燃至極盛。

  “爺,你想讓我做啥?”趙靈春挺明白,“你既然告訴了我這些,肯定也跟江城海有仇,你要是看得起我,靈春兒——不,何春——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沒想到,小胡子卻呵呵一笑,說:“你身在‘會芳裡’,我不可能總跟你見面,你也不用聽我的吩咐。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只需要等個機會,能殺便殺!”

  說罷,他便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巧手槍,沿著桌面遞到趙靈春身前。

  趙靈春戰戰兢兢地拿起手槍,比她想象中的沉。

  “可是,我怎麽報答你?”

  “你沒忘記你的家門血仇,就已經是在報答我了。”小胡子眯著一雙灰白色的眼睛,“當然,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許會派人跟你打聽一下他們的情況,也許不會,不一定。”

  趙靈春心安地點了點頭:“爺,您貴姓?”

  “你最好還是別知道的太多。”

  “唔,我懂了。”

  “會用槍嗎?”

  “不會。”

  於是,一字胡便簡單地教給她一些基本的常識,哪裡是保險,哪裡是彈夾,三點一線,扣動扳機。

  “離得近點兒,衝腦袋打。記住!人倒下以後,無論還動不動彈,一定要補槍!”

  “爺,我記住了!”趙靈春認真聽著,銘記在心。

  一字胡點了點頭,把槍塞進她的掌心,這才從懷裡掏出一盒子彈交給她。

  “就這樣吧!以後,如果不是必要情況,你不會再見到我,要是真有什麽要緊事兒,我會安排別人去找你。這個常少爺,你該跟他來往,就繼續來往,其他的事兒,不用說。”

  “好!那——我走了?”

  “走吧。”一字胡最後一次叮囑道,“想要報仇,最要緊的是先把自己藏好。”

  “嗯!”

  趙靈春朝門口走出幾步,忽地又想起什麽,便轉過身,衝那一字胡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推門離開。

  少傾,房門再又重開,卻見常少爺一臉慫相地走了進來。

  “二哥,我都按照你的吩咐做了,我欠你的那筆賭債……”

  “再緩你一個月時間。”

  常少爺連忙點頭哈腰,豎起大拇哥,說:“二哥仗義,你是這個!放心,一個月後,我肯定把錢給你送過去,只是這段時間,還請你那幾個弟兄,別去我爹那邊鬧。”

  一字胡懶得再有半句廢話,起身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於是便伸手把桌上的骨牌翻了過來。

  雜牌?

  一字胡頓時眉頭一緊,遲疑了片刻,才想起去翻趙靈春的骨牌。

  雙天至尊——通殺!

  “嘶!”

  一字胡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道:難不成,那小丫頭片子也是個鑾把點?

  不像!

  老哥自信僅就奉天而言,還沒有他看不出的手法!

  難不成是自己的手活兒退步了?

  再一看桌上的骰子和骨牌上的缺口,一字胡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原來,不是自己手潮整壞了活兒,而是趙靈春太過心不在焉,少看了骰子的點數,錯把“雙天至尊”分到了她的手上。

  …………

  常宅門外,大茶壺福龍正坐在馬車上吃烤地瓜,呼哧呼哧的,燙嘴。

  “誒?靈春兒,今天挺快呀!”福龍連忙下車相迎,“喲,怎了?臉色怎這麽難看?是不是挨欺負了?走!咱們回去告訴紅姐,他媽的,仗著有倆臭錢兒,欺負到咱們頭上了!不答應!”

  趙靈春一邊上車,一邊說:“沒有沒有,今天有點不得勁兒,先回去吧!”

  “啊!這麽回事兒啊!”福龍大大咧咧地趕起馬車,“現在換季,平時可得多穿點兒!”

  車輪“嘎吱嘎吱”響起,趙靈春坐在馬車裡搖頭晃腦。

  天氣驟冷,她不禁籠起袖管,手裡死死地攥著那把冰涼的手槍。

  她的神情冷硬,仿佛是個死人,一張嘴,卻是一番暖人肺腑的話。

  “福龍,待會兒在前面的皮貨店停一下,天兒冷了,我打算給掌櫃的買個披肩。”

  門簾外頭的福龍笑道:“嗐!掌櫃的啥玩意兒沒有啊,你有那錢,還不如給你自己添兩樣呢!”

  趙靈春雙眼無神,喃喃道:“那不一樣,她送我一條披肩,我還她一條,這便是兩清了。”

  “啊?你說啥?”福龍大聲喊道,“外頭風大,沒聽清!”

   今日“大”章,單更,拉拉慘淡的均訂,爭取混個推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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