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午後半夜,姚冊的車駕來到了表弟姒魁部中。
姒魁靠著火,也沒起來接待姚冊,只是語氣生硬的說:“我當是誰呢?這不是姚冊嗎?是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救人的風。”姚冊徑直走到篝火邊,姒魁手下紛紛上前,但卻被姚冊身邊的雙生奴兵低吼著嚇住。
姚冊烤著火,順道抖了抖雪,頭也不抬的問姒魁:“怎麽?難不成你覺得我是來自相殘殺的嗎?”
“不是嗎?!”姒魁左側一個老頭怒喝,“你現在在幹什麽?我們可是長辛氏!伱居然背叛了長辛氏!投靠了有辛氏!”
“屈是我親外甥,我那兒子什麽德行,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心知肚明,我這點家底早晚是他的。”姚冊搓了搓手呵呵兩聲,“更遑論,他靠著一己之力,從老巫手中接過一個走了七百男人的有辛氏,還把他變成現在的強大,難道跟著他我們的族人沒有好日子過嗎?”
“……”
眾人眼瞳微縮,一個個交錯視線。
“是,辛屈這個人,確實很有本事,但他用奴隸!還用外族人!”
“這不更好?”姚冊啞然失笑。
“你腦袋壞了嗎?這有什麽好的?!”那個老者嗤了一聲。
但姚冊卻不以為然的說:“就是因為外族人多,所以他更需要長辛和有辛兩族的自家人壓著外族啊!不然,外族壓得住嗎?”
“呃……”老者卡殼。
“但現在雙方已經開戰了!”另一個年輕人站起來,“這是生死仇恨!”
“開打了?你們不是因為我的關系,而不被杓山信任,所以暫時丟在東北方向防止你們倒戈嗎?”姚冊淡淡一笑,“別把自己的處境美化了,也不要忘了你們究竟源於何地?”
“杓山不是你引進來的嗎?”這青年怒道。
“是啊!但我的計劃你們也都心知肚明。怎麽,現在是看到了許姒家的二女兒入了杓山的帷帳,於是想要投奔許姒了?”姚冊譏諷一下,然後搖頭,“要說這些年的資助,我給的最多。但現在,鴞旗就在西面狼山腳。
你們好好的想想,現在你們究竟是跟誰在對抗?
是辛屈?還是鴞背後的主人?
長辛氏就算僥幸贏了一局又如何?駁了大邑商的面子,除了跑還能去哪裡?
現在你們沒有糧食,開跑就是春荒,又能跑去哪裡?
屈好歹有山脈阻隔,有辛氏失利還能撤到昌平邑,而你們呢?”
姚冊說完終於感覺身體暖和且舒坦,伸了個懶腰:“好好的考慮一下吧,我是應屈的意思來找你們的。他說,都是一家人,吵架打架之後就該合計合計回家,哪有什麽隔夜仇?
那是生死大敵才做的。
長辛和有辛,本來只有一個辛,為什麽要分得那麽清楚呢?
來了有辛氏,你們的爵位統統是下士,其他的族人,都是庶人、接下來有戰功的,可以直接升入國人。
而且,有辛氏養得起殘疾的子弟。並且有辛氏不進行人牲祭祀,貴族、平民、奴隸都一樣,都不會被祭祀。
我就在你們門口等你們,商量好了再請我進來。”
姚冊呵呵一聲,轉身就走。
姒魁他們快速交換了眼神,然後姒魁趕緊上來:“哎呀!來者是客!一起商量,一起看!這樣才不會顯得我們對你有所隱瞞不是?”
姚冊被姒魁拉住,然後往裡頭走:“我說冊哥,咱們也很久沒一塊喝酒了,一起來幾杯?”
“事情還沒做完呢!我這年紀了,就想著抱個孫子,好好培養,省得跟姚河那樣廢掉。
”姚冊擺了擺手,“婉拒喝酒。”“哎呀!事情是早晚的。不過,冊哥,有辛氏和長辛氏勝算未定,就這麽投過去,只怕容易遭到鄙薄,融不進去也只是局外人,你說我們能不多看一會兒嗎?”
姚冊被按著坐下,姒魁就在邊上陪席:“不過,要不你多指點指點,也讓我們能更有底唄。”
姚冊看著姒魁給他倒的溫酒,又看看這些家夥,淡淡一笑:“指點……當然沒問題,就怕你們聽了會感覺很刺耳。”
“再刺耳,能比得上命重要?”姒魁笑嘻嘻,端起酒就說,“來來來!咱們喝一杯!”
姚冊禮貌的碰杯,姒魁一飲而盡,然後咂咂嘴:“冊哥,我們都知道,有辛氏很強,但強到什麽程度大家也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後續打算怎麽打?勝算什麽樣的?
辛酉日可就要決戰了!到時候是非成敗一論,那個時候我們再倒戈,也不遲的嘛。”
辛酉日決戰?
姚冊玩味的把玩著酒杯,看著下邊眾人的目光:“你們信嗎?”
“辛屈不重視承諾我們也有目共睹的。所以才沒底嘛!”姒魁乾笑。
“屈這孩子,從小就孤苦無依,還得拉扯一個弟弟,沒有多少安全感,所以打仗的時候,總是想著把方向捏在自己手中。但不可否認的是,有辛氏擴張速度很快,兵很多,他能輸好幾次,耗好幾次,而你們呢?”
姚冊微微搖頭:“至於你們所謂的底,無非就是還想著要更大的價嘛!這個很簡單,找根繩子,把自己一捆,到時候被杓山祭天給帝,你們想要最大的價就有了。”
眾人臉色不好看,這是什麽意思?
變著法子罵他們?你不說價我們怎麽跟你談?
“我們也不是這個意思,就是我聽說有辛氏允許族人立戶開氏……”姒魁趕緊說。
“別想了,立戶開氏並不是讓你們單獨的立個部落,而是讓你們成為有辛氏未來擴張去新地盤的時候,擁有一塊土地的使用權,但所有權還是歸屬有辛氏。”
姚冊搖頭:“有辛氏的爵位體系很奇特,想要開氏立戶,都得到大夫這個層級。
就連屈自己,都只是不更,只是擁有了拿糧食衝抵徭役的資格,可以不用服徭役,但剩下的該是什麽,他就是什麽。
你們還想開氏立戶?
不過,既然說到了這裡,我也給你們說說,接下來屈的意思。”
眾人從不滿中被拉回思緒。
“說說。”姒魁也更感興趣,他也知道大夫沒那麽容易難倒,只是這群老頭兒想要,他問一嘴而已。
“接下來,你們將會在這兩天內,獲得擴編奴兵的權利。”姚冊說著。
這群人臉色難看:“你的意思是,杓山想要將我們的奴隸帶走?”
“不不不……杓山會讓你們的族人去控制奴兵。你想想那些被你們壓榨的平民,當他們可以帶領奴兵,成了小貴族,是會對你們感恩戴德,還是對杓山感恩戴德呢?
只要杓山來一嘴,控制奴兵之後,奴兵升遷,你們也能獲利,平民是聽你們的還是聽杓山的?
現在可是生死時刻,有辛氏實力強悍,就是因為有大量的奴兵。
杓山想要破局,這些人力他能放棄嗎?”
姚冊呵呵一笑:“現在看明白了嗎?奴兵一走,你們的價值還剩下多少?也虧得我是看在咱們親戚份上,來拉你們一把,讓你們能體面的入有辛氏,少走彎路。
不然等決戰開始,按照屈的性子,他只要將你們劃歸敵人,就會第一時間乾掉你們。
他這一年來對於歸化、奴隸的吸納,從來都是將首領、長老、巫師之類的頭頭全部乾掉,然後隻吸納散碎的小部落進來。
為什麽?不就是因為他沒有安全感嘛!
但他對自家人沒得說,你看我一進來就是中士,等勸降你們,我就是上士了。
之後打完仗,不更了。
屈也才不更!我轉頭就要到不更了!這才是一家人該給待遇,你們說是吧?”
姚冊看似炫耀, 實則戳他們的心肺。
相較於辛屈擁有的完整升遷體系,杓山現在東施效顰,也只是為了謀奪他們的人力來的。
等人力徹底被杓山拿走,就是他們這些人的死路。
而有辛氏不怕這個,恰如姚冊所言,有辛氏內部外族太多了,長辛和有辛加一塊才能勉強壓住外族,辛屈需要他們。
只要之後他們不作死,那麽這就是保障!
“此事啊,宜早不宜遲。是反正還是變節,你們自己選。反正可以當間諜,拿上三功(統軍功、先登功、間客功),變節就只能拿下二功(甲首功、首級功),兩者待遇天差地別不說,積累速度也不一樣。
拿到爵位,你們可以得到奴隸的使用權,反正現在這些奴隸還在你們手中,到時候爵位一給,給你們均田、分戶,這些奴隸名義上歸於族裡,但實際上還是你們的。
未來這些奴隸從戰升遷,你們一樣可以得到分享。
同樣的制度,辛屈這邊運轉更完善,成熟,更需要注重公平。
而杓山這邊就不一樣了,他隨口一說開了,轉頭等你們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這命啊!指不定就沒了!
孰是孰非,大家都有數。
就這樣,要是不信,咱們這兩天見分曉,反正不是辛酉決戰嗎?等得起。”
姚冊說完,對姒魁交代給他安排一間帳篷,就住在這裡了。
姒魁也只能答應下來,送走他去休息之後,問這些老頭兒,怎麽個看法。
但他們,也都只是猶豫不決的說:“看效果吧!反正距離決戰還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