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要等待另外兩個人探聽回來的準確消息,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猜測的不錯,他們在洛邑的策略就要發生改變了。
既然對方不是普通的周王室公子,那麽,他們完全可以利用一下對方的身份。
對他們完成自己的任務,也是大有裨益的。
盡管他在心底裡不覺得貴族和一般的平民有什麽區別,但是,他也不否認,有些貴族的利用價值確實是要大不少。
比較可惜的是,他的身份已經暴露,現在只能當思柔酒舍的館人掌櫃,而不能扮作落魄的貴族,然後和對方搭上線。
薑出將記錄好的內容收拾好之後,目光不由得落在遊敢身上。
今天兩人之間的賭約,他也是聽到了,對方既然能夠給出那樣的條件,說明那位公子是比較欣賞遊敢的,遊敢是可以接近對方的。
然而,遊敢的回答,卻是堵住了後路。
當時看遊敢的回答,覺得是一個解決後續麻煩的不錯答案,畢竟,如果一個貴族公子,整天想要招一名酒舍舍人當家臣,卻一直被拒絕的話,總會是引起人的懷疑。
而回答斷絕了麻煩,卻也失去了更近一步接近對方的機會。
一個剛剛拒絕了做對方家臣機會的舍人,轉頭就想著做對方家臣,怎麽看都會覺得有問題,也很難讓對方輕易的相信。
這樣,反而失去了接近對方的最核心的意義。
只能說,誰也沒有預料到對方的身份變化,而身份的不同,就讓他們的策略產生了變化。
【我相信他,其實就是相信我。相信他能夠一天之內解出問題,其實就是相信我能夠憑借自己的努力,然後實現自己的目標。】
【如果我現在選擇不相信他,然後我得到了您家臣的身份,獲得了我想要的生活,其實就是否定了我自己,認為我自己不能通過努力得到我想要的生活。】
薑出會想著今天遊敢所說的話,才慢慢琢磨出一點道理來,遊敢拒絕對方的理由並不是否認對方的“恩賜”,而是告訴對方他是將自己投射到了那位士子身上。
任何人都不會想要否認自己,或者說,想要完成否認自己,必然是要做極大的心理建設。
同時,遊敢將這種投射引導到了對方身上。
讓對方同遊敢一樣,將自己投射到那位士子身上,看對方的努力,就覺得像是自己努力一樣,從對方最後所說的話,倒也能夠看到這個意思來。
當然,相比於遊敢主動說出來這種投射的關系,那位周王室公子是借由遊敢這個“介質”完成的。
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之後,薑出不由得將目光聚焦在了遊敢跳動的影子上。
當年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對方做了之後,他需要琢磨很久,才能明白對方之所以這樣做的原因。
而他一直認為,這就是兩個人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的原因。
不過,如果他把自己琢磨的這一套東西告訴遊敢,遊敢除了一臉懵之外,也只能佩服薑出的分析能力。
遊敢自己其實完全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但是,他見識過各種各樣的偶像養成遊戲啊……
見過粉絲安利自己偶像的時候,所說那些套話啊……
而這種事情見多了,也就下意識用了一下,至於說其中的道理,他從來沒自己考慮和理解。
就像考那些人的數學題,他知道二元一次方程的解法,卻也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反正數學課本上是告訴他要這樣解的,他就套用公式而已。
當然了,他套用公式的迅速解法,在衛婉看來,就是掌握其中的核心道理,否則絕對不會想出這樣的解法,就像此時的薑出分析遊敢的舉動後是別有深意一樣。
薑出倒是不會把這些東西說給遊敢聽,然後告訴遊敢,他已經看破了遊敢這樣做的用意。
他已經不是二十歲的年輕人,許多做事的方式,對於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早已經不再適用。
“生無所息,學無止境。”薑出緩緩地說道,他從來沒想過可以從一個年輕人身上學到這麽多。
想想當初看到遊敢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接下來會想著怎樣照顧對方,把自己所學的內容傳授給對方,沒想到,自己卻從對方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
“相裡氏,這就是你那晚從他身上看到的東西麽?你將《墨經》拿給他看,卻又不吸納他進入墨家,怕也是限制他的發展吧?”
“儒家分出九派,墨家變成三家,而他呢,怕是非儒非墨,不知是否會獨成一家?”
薑出現在倒也明白了相裡勤那晚所做事情的聰明所在, 當年墨子曾從師儒者,學習孔子的儒學,最終卻因不滿儒家學說而創墨家。
如果將遊敢吸納到墨家裡面,以遊敢的表現,最後必然會如同墨子一樣,不滿所學內容而另創他家學派。
那樣的話,對於墨家來說絕對是一個重大的打擊,甚至,會讓墨家之人為了對抗遊敢所創內容而更加堅持自身的學說,反而失去了改變的可能,一如當年那派儒者所做。
而遊敢如果是研習過墨家經典,後續若是產生了完全不同的想法,墨家反而可以將吸納到墨家學說裡面,認為他所說的便是墨子所提倡的,只是他們這些墨家後輩們,之前並沒有學明白而已。
按照這樣的方式,相裡勤完全可以以一種較小的代價完成對如今墨家學派的改革。
“墨家巨子,果然厲害啊……”薑出不由得感歎道。
“什麽?”遊敢抬起頭看向薑出,他剛剛感覺聽到薑出說了什麽話,但是並不真切。琢磨古文裡面的內容,有時候的確是太花費注意力和精力。
薑出看向遊敢有些稚嫩的面孔,以及此時有些迷茫的雙眼,又感覺自己剛剛是想多了,畢竟,那麽多驚才豔豔的人都沒能創立學派。現在遊敢只是表現得有些出色,他就出現這樣的想法。
多少有些感情用事,誰都希望自家的崽更好更出色。
“沒什麽。”薑出搖了搖頭,既是回答遊敢的問題,也是搖除腦海裡面的雜念。
“那位公子的身份查出來了。”呂繚人還沒進屋,聲音便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