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出於心虛也不敢上前說話
畢竟這一戰之後,“危月燕”九千之數隻余七千
那余下兩千則是全部葬在了明洲城下
不說這數千人皆是隨邵依征戰的戍邊將士,更是百戰精銳
為了那一句所謂王命不可違便白白丟了性命,實在不值
越無關啟程前曾聽到邵依感歎“率賓歸王,便是忠義麽?”
數日後便回到應天府,接駕的一眾大臣聽聞捷報皆是一副阿諛奉承之態
諸如官家神武,官家智謀無雙等言論讓趙構自己臉上都掛不住彩,隻得匆匆回宮
夜裡趙構輾轉反側睡不著,那戰死的兩千余人皆是一路與他一同吃飯睡覺的將士
那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不少人在出戰前還曾調侃趙構
自己幾封信便叫那張俊拚了命的守城,一句話便叫幾千人去送命
他也理解了自己作為天子話語的分量
第二日早晨他終是忍不住了,他頂著一對黑眼圈召見了邵依
邵依走入大殿後,他急忙呵退了一眾殿侍,秦檜本想留下卻遭到趙構厲言驅逐
僅有邵依趙構君臣二人在大殿之內
他想說話卻不知如何講起,最終邵依先張了口
“官家,這大殿內陳舊腐朽之味未免過重了些,臣身體有些許不適,可否換個地方再說”這大殿新修不過數月,又怎會真的有那陳舊腐朽之味
趙構自是明白了邵依話中意思
“既然這樣,那邵愛卿便隨我一同去庭院中說罷”他領著邵依走進一處院落,這院落中布局竟與當年在汴京的邵國公府上相差無二
就連那珍樹也是一同複刻了過來,邵依不禁伸手拂過院中花草
二人很快便走至一處湖心亭,趙構也並未坐下,只是站在邵依面前,此刻他毫無皇帝的威嚴,反而更像個犯錯的學生
“若是我說,我不知為何會講出那話,邵愛卿信麽”
邵依眼角動了動,她並未回應
“我知道邵愛卿不願意信,但是那確實並非我本意,若是邵國公還是心有怨恨……”
邵依並未看趙構,只是抬頭望著那棵與邵國公府上近乎一模一樣的雙生樹
粉紫二色花瓣翩翩落下,其中一兩片落於邵依掌心
“官家可知道,這不過十余年,臣已是三朝老臣,就連那國公之位也是前朝所封”
趙構感受到一種別樣的氣息
“臣從未怪過官家,只是……神州陸沉,此時此刻我手中的槍更應飽飲敵人的鮮血,而不是蒙塵”
“臣願辭去國公之位,以手中長槍光複山河,佑萬民安康”
趙構無數的話堵在嗓子眼,邵依的意思已經非常的明顯,所謂伴君如伴虎,邵依比起在他身邊,更願意做那自由自在的飛燕
他也知道邵依沒說出的那句,“危月燕”的將士當血濺沙場馬革裹屍,但卻不該因為一道王令去送命。
他最終只能憋出一句“邵卿保重”
邵依辭去國公之位,自然是沒有理由繼續統禦剩余七千之數的“危月燕”
這支精銳的部隊在朝中權臣的刻意操縱下,被拆的七零八落
唯有極少數與邵依出生入死的親兵得以保存
次日清晨邵依便領著余下三百多人離開了應天府
“危月燕”原成員大多被留在應天府編入新建禁軍中,還有一部分則是被遣散至各地
此刻逐漸遠離應天府的邵依一眾人正向宗澤部駐扎地而去
越無關騎著馬與邵依並行
“兄弟們的信件已經全部收到了,目前能抽的出身的只剩我們這三百多人了”
“應該是秦檜那狗官做的手腳,大部分兄弟編入禁軍,想輕易離開怕是極難了”
邵依並沒表現出什麽情緒波動,反而安撫道
“若是此般,倒也算件好事,在我身邊隨我衝鋒陷陣,不知何時便會丟了性命,在那應天府中,兄弟們應該比在戍邊時過得好得多”
越無關長歎一聲後道“那倒也是,這脫離朝堂也未嘗不是件壞事,最起碼你不會因那些與你無關之事而煩心”
一行人逐漸走遠,趙構站在宮中望著邵依他們離開的方向惆悵萬分
他並不想邵依離去,但他似乎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挽留她
邵依本就可以不服從王令,甚至換句話說他這王位都是因為有一眾武將才能坐得穩
試問在這亂世,那幫只會講大道理的文臣有什麽用?
如果是邵依有不臣之心,只怕是能一呼百應,無他,只因這天下武夫皆以邵國公,種老相公為榜樣,二者皆被趙宋皇室拋棄過
不服這趙宋皇室的絕對是極大多數
但邵依從未有過謀逆之心,就連八年間被蔡京聯合欽宗所囚,在困龍脫鎖那日依舊是義無反顧的奔赴戰場守護這將傾覆的王朝
在與邵依相處過後,趙構逐漸發現,或許邵依所守護的從來就不是大宋的天子,而是這整個大宋天下
他與邵依此番離別後,便不知再見又是怎樣,或許此後二人便是分道揚鑣也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