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意思的是,居然在胡亥的近衛中,就有這樣的幾個人。
“啊哈,”胡亥突忽然覺得揮之不去的疲乏瞬間消失了,刺客,多好玩的事情。
“韓談,召集甲衛和盾衛進殿,銳衛就不叫了,讓他們繼續巡宮。”
不一會兒,五十五個甲衛、兩百多個盾衛就走進殿內,排列整齊的站成一個長方形陣列,兩衛帶頭的軍將向胡亥行軍禮:“陛下,甲衛、盾衛,應召前來。”
所有近衛都單膝半跪行禮。
“免禮,都起吧。”胡亥並沒盾出王八之氣,而是很和善的說。這幫人以後就是自己的貼身小棉襖……呃,貼身甲胄,還是親切一點兒好。
胡亥走下丹陛,來到兩衛領頭的軍將前,“你們兩位,怎麽稱呼啊?”
“甲衛屯將,曹穿。”
“盾衛、銳衛五百主,吳子水。”
“屯將?”胡亥看著曹穿,“你原來在中尉軍就是屯將?”
曹穿回答:“稟陛下,臣在中尉軍是五百主。”
“哦,那你調到我這裡,成了屯將,豈不是降了兩級?”
“能衛護陛下是臣的榮耀。”曹穿低頭拱手。
“你呢,你原來是什麽官職?”胡亥又對吳子水說。
“臣原為郎中軍步郎百將,屬左中郎將統轄,管領百人。”吳子水挺胸答道。
“那你就是升職了。”胡亥笑容可掬的說,“五百主,銳衛也是你所統屬了?”
“回稟陛下,臣奉郎中令之命,統管盾衛和銳衛。”吳子水面容不變的說。
“我問你們,我給中尉卿、衛尉卿和郎中令選拔你等的時間並不多,各軍是如何選拔出你們來衛護於我呢?”胡亥在曹穿和吳子水前面來回溜達。
“稟陛下,”曹穿說:“甲衛按陛下要求為精擅搏擊並熟悉市井民情,臣等都是軍內逐級舉薦的。”
吳子水附和道:“盾衛與銳衛,陛下要求善擊劍,臣等也是舉薦選出。只是臣所統領劍士因舉薦加上自報,分成了善狹地擊劍和善戰陣擊劍的兩衛。”
“那你善何種劍術?”胡亥好奇的問。
“臣原為郎中軍郎,善近身劍法。”吳子水答道。
“這就是說,你等組成近衛三衛,皆是舉薦的。我當然相信你們的上官和袍澤的眼光,不過你們之間相互誰高誰低,還無法得知吧。這樣,現在你等出殿,就於殿台上分伍較技。甲衛,分別比劍技和搏擊。盾衛,就比劍技。吳子水,等盾衛比完,替換銳衛巡宮,讓銳衛也比試一番。”
胡亥站住,看著所有近衛:“我讓你們較技,不是要給你們分等級高下。我前些日在藍田大營,曾要武叔熊按武安君白起的騎軍三錐陣法試練步卒。現在你們互相知道武技差異,就可以強弱搭配組成三錐陣隊,弱者也可向強者學習,提高自身戰技。”
曹穿和吳子水一起行禮:“遵陛下詔令。”
回身發令,讓近衛向後轉,退出大殿較技。
胡亥站在丹陛上,看到大部分近衛都遵令向外走,但也有少數人有些遲疑,就問了一聲:“有誰有疑問的,到前面來。”
於是,甲衛有十幾個人,盾衛有二十多個人乾脆停住了向外走的腳步,向丹陛方向轉過身來。
胡亥笑著招招手,甲衛裡以一個看上去其貌不揚的瘦小士卒為首,走到了丹陛前向胡亥行了個軍禮。
胡亥很溫和的問:“你叫什麽名字,可有什麽疑慮?”
“陛下,臣名叫衛寒銅。臣……臣的武技不是用來比試的,臣的武技隻用來殺人。要是較技,臣恐誤傷袍澤。”衛寒銅有點不太好意思。
胡亥笑了:“想必你的名字也是殺人而得吧。”
“陛下,臣祖上為衛人,以此為氏。至於臣名,確是因臣殺人太快,因此得名,臣出身市井,本無名字,在家排行老四,從軍前都稱臣為衛四。”
衛寒銅面色不改的回答著,然後回身一指身後六個人:“他們都是與臣一屯調來衛護陛下的,也是屯內殺敵最多的。臣等非盡依兵刃,一手一物,皆可殺人。”
“甚好,衛寒銅,你帶你的這幾個人,先站到一側。”胡亥又看著其他人:“你等又是因何不願較技?”
盾衛的二十幾個人一齊行禮,領頭一人說:“陛下,臣名申幽影,為衛尉軍屯長。臣等均為衛尉選出劍士,與衛寒銅等類似,皆因劍技隻善殺人,過於直接迅捷,不願誤傷袍澤。”
“申幽影,你們還是要去較技的。”胡亥溫和的說:“穿好甲具,用木劍互擊,尚不至傷人。你等與衛寒銅不類,他們是近身搏殺,手足皆利器。”
申幽影回頭看看大家,遲疑了一下,又施了個軍禮,帶著那些盾衛剛要退出殿外,又被胡亥叫住:“你去告訴曹穿和吳子水,較技所較量的,曹穿之甲衛,不以殺人為上,而以衛護朕並擊退犯者為要。吳子水之盾衛,則如你等,較殺人技,殺人簡要快捷者為上”。
申幽影這二十幾個人一聽,都露出嗜血的興奮之情,一禮後快步走向殿外。
殿內剩下幾個尚未稟報的甲衛分成了兩組,互相看了看,一組六人推出來一個領頭的代言人:“陛下,臣公孫桑,臣等幾人為郎中軍郎。臣等不願較技,是因臣等雖略通搏擊及劍術,然與其他甲衛相較必敗。臣等為宗室與勳臣家門子弟,入選甲衛,皆因陛下說需要臣等這類人,故而郎中令選出臣數人入甲衛。”
胡亥笑了,很曖昧的笑。衝他們幾個點點頭,讓公孫桑等人站到一邊。
另一組四個人也推出了一個代言人:“陛下,臣名利牙,無姓氏,本街市中痞賴子。”
利牙有點害臊的撓撓頭,“臣等皆類孟嘗君門客之雞鳴狗盜之徒,各有小技,臣擅雞鳴犬吠等口技。”
他指了指一個滿臉橫肉的壯夫:“他名邪指,擅竊。”
又指了指一個看起來文弱白淨的人說:“他名牆鼠,擅攀屋鑿壁。”
再指最後一個看上去唯唯喏喏像個店夥的人:“他名野皮,擅潛蹤隱形。”
介紹完又轉頭對著胡亥說:“臣等皆中尉軍斥侯,亦擅搏擊。本應順陛下之意去殿外較技,但因臣等更擅長技藝非搏擊,所以想先向陛下自薦。”
說完行禮:“臣等既已自薦畢,現即出殿外較技。”
胡亥一聽,這幾位挺好玩啊,擺擺手說:“利牙,你們先去較技,告訴曹穿和吳子水,看看三衛中還有多少你等這般的奇能之士,然後你們再較奇能之技。各項都較技完畢,把甲衛衛護搏擊前十、各項奇能前十、盾衛劍技前三十都召集後告知韓談,候朕傳喚。”
殿內除了衛寒銅那幾個殺手,只剩下公孫桑這幾位沒有被皇帝發落了。他們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公孫桑向前對胡亥行禮:“陛下,臣等……”
胡亥又露出含著曖昧的笑:“你等嘛,紈絝膏粱之輩,與朕這個昏君一樣啊,我喜歡。以後你們就是我的近身侍衛。甲衛,就如同我的甲胄,你們則是我甲內的帛衣。不過,我說你們幾個,雖然可能不如外面那些甲衛凶悍,但多少也懂一些搏擊之術,能保證我不會被人殺掉吧?”
公孫桑聽到“紈絝膏粱之輩”幾個字時還以為皇帝譏諷他們,但接著“我喜歡”又讓他們放下了心。再聽皇帝說“保證我不會被人殺掉”時,馬上都抬胸挺腰的齊刷刷行禮:“陛下,我等非是不會搏殺,郎中軍步郎四百,甲衛選鋒臣等六人,也並非都是因為臣等曾遊走並熟悉街市肆閭。只是與殿外甲衛比,臣等自知技不入前列。”
胡亥走下丹陛站到他們前面:“那就很好啊。我說你們為貼身近衛,那我也要問問你們,假若,你等衛護在我周圍,突然遠處有箭矢射向我的腦袋,”他用手指指頭,“你們應該怎麽辦?”
公孫桑一聽,馬上非常堅決的說:“這個臣等在被選出後下面閑敘時也提及過,後來屯將訓誡時也說起過,臣等既為陛下衣甲,當以己身為陛下擋箭。”
胡亥撇撇嘴:“擋箭?你擋箭他擋箭,把你們都射死了誰還繼續給我擋箭?”
公孫桑一聽有點迷糊,騷了騷頭疑惑的說:“那臣…..臣等應該怎麽做?”
胡亥背起手小大人一樣的在公孫桑幾個人面前溜達著:“很簡單啊,箭矢是射向我的頭頸,你們誰看見後一腿將我掃倒或將我撲倒,箭矢不就射空了?”
公孫桑等幾人一聽趕緊施禮:“臣等不敢。”
“不敢不敢的,有啥不敢?”胡亥站住瞪著他們:“你們就是要保住我的命,這是第一要務。第二要務,能保住我的命時還能保住你們自己的命。否則,刺客一撥攻擊就乾掉你們好幾個,誰來護朕?”
胡亥看著這幾位不說話了,又開始來回溜達:“一會兒殿外比試完了,你們和他們,加上曹穿和吳子水,需要好好商討的就是,你們不是殺手,是衛護,所以如何最大程度的保證我不會被殺掉,需要商討出各種手段。”
“各種手段中,上選是我不被殺,你們也盡量不被殺。按這個角度,從上選到下策,準備多種預備方略,讓三衛的所有人都牢牢記在心中,因何種情勢而用何種方略,如何配合等等,然後照此訓練。好啦,你們出去,把我剛剛說的意思,傳達給曹穿和吳子水。”公孫桑等人被皇帝說的還沒回過味兒來,聽到皇帝轟人了,趕緊施禮退出大殿。
胡亥又走到衛寒銅幾個人面前:“你等先去側殿候駕,我另有事務交代爾等。”
等殿內只剩下韓談和一堆宮人的時候,胡亥走回丹陛上一躺,突然又坐了起來,拿出頓弱、姚賈報來的刺客名單看了看,自言自語的念叨:“衛寒銅、申幽影、野皮、邪指……”念叨了幾句,把帛絹疊好放在禦案上:“韓談,郎中令在幹啥?”
韓談趕緊前趨幾步:“陛下,郎中令已到,本要來見陛下,因為陛下讓近衛較技,郎中令讓臣轉告陛下,他在殿外看一會兒他們打架。”
“唔……”胡亥哼哼了一聲,像是要睡著了,但馬上又像打了雞血一樣轉為興致勃勃的樣子:“韓談,等近衛們都排布好了,我也就可以去鹹陽城裡看看街景啦,真是好期待啊。”
韓談看著小皇帝一臉的興奮與期待,特別無語:“我的小公子,你弄一幫什麽甲盾銳的,就是為了逛街啊?”
他是不知道胡亥想去逛街還有一個重要目的,就是:泡妞!泡秦朝的妞!
好不容易冒死來到這個朝代,要是只能看到宮中這些唯唯喏喏的宮女,那穿越的人生豈不是太不完美了?
韓談是不知道皇帝還有這種偉大志向,如果他知道了當場就會暈倒。只是皇帝出宮不是小事,所以他還是小心翼翼的勸諫道:“公子是皇帝,輕易出宮隻帶幾十個護衛,臣以為太不安全了。公子可是身負大秦的江山基業的。”
“喂喂,我說韓談啊,本公子今年多大?”胡亥瞟了韓談一眼。
“公子是五月的生辰,已經十三歲。”韓談有點不明白皇帝為啥這麽問。
“著啊,本公子剛剛十三歲,你就想把本公子封閉在宮中,幽禁一輩子是不是?”胡亥假作嚴厲的說。
“公子,臣不是這個意思,臣是……”被胡亥一嚇,韓談有點不知怎麽說了。
“啥意思都別有,本公子作為皇帝,連自己的臣民平日如何生活都不知,那也太不體民情了。所以,本公子必須要深入街市,體察民情。怎麽說他們都是我的臣民嘛。”
胡亥慢慢悠悠的說著,又瞪了韓談一眼,“韓談,朕詔令,剛才所說本公子出宮逛街之事,不許跟任何人講!”
“呃……臣,遵詔。”韓談不情不願的回答。
“這就對了,”胡亥用欣慰的語調說:“你不讚同是為我想,但你可不能用什麽方法拉著別的大臣一起來干擾我的決斷。”
韓談一副苦瓜臉的樣子正在心裡嘀咕,公子嬰大步走入殿中:“參見陛下。”
“哦,皇兄來了?坐。”胡亥隨手一擺。
“陛下,典客賈與尉繚門生名王敖者,現在殿外候駕。”公子嬰沒有坐,而是拱手稟報。
“嗯?”胡亥一聽就坐了起來,對韓談說:“召他們進來。”
姚賈走入殿中,一直行到丹陛下向皇帝行禮:“臣參見陛下。”
而他進殿時跟在身後的一人,則一入殿門就站住了,待姚賈到丹陛前行禮完畢,也遠遠地行了個揖禮而不是拜禮:“庶民王敖,參見皇帝陛下。”
“起來吧,近前八十步。”胡亥看他不行拜禮、頗有當年頓弱老頭的意氣,暗暗笑了笑。
不過他還是很好奇,睜大眼睛想看看這個憑一張利口和幾萬黃金、就說服收買了趙國丞相郭開並把趙國徹底弄垮的奇才。可惜相隔100來米也看不清人啊, 王敖又遵秦法,無官職者參王入殿即止,說話都費勁,所以隻好讓王敖近前。
王敖氣定神閑的向前八十步,走到了姚賈側後站定。胡亥見王敖身量不高、其貌不揚,就如一個很普通的士子裝扮,長相上完全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屬於丟在街市中轉眼就能消失的無影無蹤的那類,但面容神態中隱隱蘊含著一種自信的風采,很守禮的目光下垂看著丹陛的台階方向。
胡亥點點頭:“王敖,當年你出使趙國為大秦立下赫赫之功,卻又不在朝堂任職,卻是為何?”
王敖拱手答道:“庶民是尉繚門生,尉繚年事已高又無子嗣,當年退下朝堂回歸山野,庶民理應在左右侍奉天年,因而隨師而退。”
“卿等坐吧。”胡亥揮了揮手。等公子嬰、姚賈和王敖坐好,他又問:“國尉繚尚安好否?”
“吾師已於六年前仙逝了。”王敖回答。
“可惜。”胡亥歎息一聲,“老國尉為大秦一統貢獻卓越,功成身退,仍不忘著書留世,惠及後人。當下,大秦又到危難時刻,王敖,汝師已逝去,汝可願輔朕否?”
“庶民與典客已談過,願為大秦效力。只是,庶民不知陛下需要庶民如何效力?”王敖用詢問的目光看著胡亥。
胡亥覺得這位爺的目光中似乎帶著考核的意味,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我聽典客說,你近些年都在山東各地遊歷,可有什麽觀感?”
王敖看了看姚賈,對方輕微的點點頭,於是他轉向丹陛:“陛下,容庶民鬥膽,目下大秦的局勢,甚為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