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明 第2章：得吃飯

同鄉同姓，八竿子都攀不著親戚。

李二狗家落魄啊，連個姓氏都是爺爺輩兒給人家當家丁時隨了主家姓，如此傳下來的。

“還有我的刀子！槍頭！”

老頭兒殺熟。

李二狗餓的快不行的時候，他僅有的家當全落這老頭兒手裡了。

關鍵是拿東西的時候雙手合十信誓旦旦的表示不白拿，要給二狗入土為安，結果這幅身子還是被丟到屍堆裡去了，實在惹人恨。

“嘿！你這小子！哎唷！哎......”

李麻子話沒說完，李維便已經三兩步上前揪住了他的脖領子，順手一拉便將他扯翻在地！提著猛的一抖！

“還來！不然額把你這張麻子臉皮給撕了！”

這一抖似是把麻子魂給抖沒了，嚇的吱吱嗚嗚，呆滯刹那後他才猛然醒悟過來！

“啊！啊！”

這乾巴小子異常的不對勁！

當時他親眼看著這小子死的透透了啊！

麻子老頭兒悔恨驚恐至極，不由尖叫。

在他眼中，這李二狗如今一身詭異的牛勁！原本瘦削憨實的面容如今猙獰可怖還肉眼可見的一股子瘋味兒！

別說什麽判若兩人了！這就不是人！分明是死後被妖魔佔了肉身！指不定下一刻就得顯出原型張開血盆大口將他生吞活剝！

剛才自己腦抽了湊過來作甚呢！

許是老頭兒尖叫中蘊含的絕望與恐懼太過濃厚，片刻之後，一把刀鞘橫在了李維與老頭兒之間。

“停手。”

剛才吆喝著詔安放糧的官家老爺不知何時過來了。

李麻子見狀，也不顧自己半個小時前還是反賊，急忙向官老爺求救:“老爺！他不是人！是妖物哩！老爺救命！”

“他偷俺東西！”

顯然，對官老爺來說李維的話可信度高一些。

所以刀鞘舉起，左右抽打時落在李維身上似乎要輕一些。

等打完了，邊上兵丁這才開口:“管你們什麽卵事！現在都老老實實呆著，若是驚擾了同知老爺，你們這些蟊賊餓死都算好的了！”

同知老爺來了就等於知府老爺來了。

這對一夥子剛被招安的泥腿子來說可是大事。

一個個吃了兩口官糧，又泛起些對朝廷的希冀，也有時間細想剛才官老爺說的那些話。

不追究，給飯吃，幫著返鄉還賞花紅。

大恩大德啊！

端著兩個碗的李維琢磨了一番，低聲發表了見解:“放狗屁！”

聞言剛把碗還過來的李麻子嚇的一哆嗦，遙遙瞥見遠處正笑著攙扶起賊頭王左掛，擺出一副親民好老爺模樣發表演講的官兒，下意識呢喃:“可不敢亂說......”

知府老爺給的條件確實不錯。

不然叛軍頭子們一個個不會那麽容易就擠出眼淚來。

但李維是清楚其中門道的。

所以當他名義上的頭領出現並開始挑人的時候，他趕緊站了出去:“小的不返鄉！小的要追隨將軍！”

“你?”

頭領上下打量一番這乾瘦小子，略有些嫌棄，但還是開口道:“真願意?”

“願意！”

“行啊！那就先跟著老子！”

跟在頭領身後，李維放眼周邊。

本就處於崩潰邊緣的亂軍眼看就被撕的稀碎。

剩下兩條路，跟著王左掛或是聽官老爺說的返鄉，讓人抓耳撓腮好一頓琢磨。

實則都是死路一條。

李維只能選相對更容易活，更容易有一口飽飯吃的路。

實在是不想挨餓了。

得保住這一口飯碗。

只能眼睜睜看著三千余人的亂軍多數都信了招安的鬼話，一群群按鄉鎮自發聚攏成夥，等待官老爺來造名冊，發花紅路費，敲鑼打鼓的給他們送走。

剩下不過六百余人落在邊上，也在等待官府的調令。

也是此時，李維終是有機會近距離好好觀察了一番之前帶著他造反的賊頭王左掛。

濃眉大眼，其貌不揚，挺黑，身板兒挺高挺壯。

隨後，他做了個簡單的總評。

傻逼。

剛剛險之又險的從包圍圈裡溜出來，扭頭就要打攻城戰，沒糧之後順勢就往延安知府挖的坑裡一跳，瞧瞧，還挺高興呢，對未來還挺憧憬。

傻逼要鼓舞士氣拉攏這最後一批忠臣良將的發言自然不值得聽。

有這時間不如多動動腦子，想想眼下怎辦，順道搜集下關鍵信息。

“軍中名喚李自成的隊長在何處?”

人群中，李維一把扯住了李麻子這個老熟人，老鄉，嚇的他一哆嗦腿腳一軟要坐地上，卻被李維直接提攜了起來。

“啊?你！?”

“回話，李自成人在哪兒。”

李麻子結巴道:“李頭領要走嘛，將，將軍沒攔住。”

“哦。”

得到答案的李維將人丟開，面上多少有些失望。

若是記憶裡沒錯，此時的李自成應該是去投不沾泥張存孟了。

不過這時就算人在面前也沒啥用。

殺了沒啥用，投奔那更是堪稱死路一條。

所以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陝甘起義軍什麽情況?大明朝廷什麽情況?遼東什麽情況?南邊，海上，小日本兒，東南亞，印度歐洲美洲，這一六三零年，這崇禎三年的世界什麽情況......我是個什麽情況！?

腦子亂的厲害。

知道這時候想這些沒用，但就是忍不住會去想。

只是一碗稀粥顯然不足以讓他擁有深思熟慮做什麽長遠打算的能量。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那一碗稀粥終於消耗沒了。

也就小半個時辰，這半大小子的身體陷入饑餓，一下子讓李維的思緒也專注簡單起來。

肚裡有點食兒就容易想太多，空了就隻想著啥時候能吃下一頓飯?

官老爺的坑挖的再好，終歸也是要多放點誘餌不是?

稀粥怎麽夠呢?總得吃頓好的好上路。

李維也沒想錯。

等官差把大群要響應朝廷呼籲返鄉的‘賊兵’趕到十裡之外暫時安置後，外賣就送過來了。

三個黃米窩窩頭，一碗帶鹽味兒的乾菜肥肉湯。

這才勉強像樣。

這玩意吃進嘴裡，就算是李維也得對大明朝廷生出幾絲感激。

“寇亦我赤子，宜撫之，不必專僇。”

狗日的崇禎這句漂亮話說的倒是還行。

就是發下來這點糧不怎麽夠吃。

啃窩窩頭的空當瞧見王左掛正笑呵呵的給延安府同知敬酒，完事兒向身邊親隨把胸脯拍的砰砰響，表示飛黃騰達不遠了。

“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