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以為是父皇推測的邊境局勢,如今知道出自陳平安之口,朱標對陳平安的本事還是很看好的。
畢竟對方如此年輕,就有如此見解,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天才嗎?
不只是朱標,原本已經喝的有些暈乎乎的藍玉,此時也是打起了精神。
“行,既有此問,那就講講吧。”
看著幾個人如同渴求知識的小學生一般注視著自己,陳平安放下手中的酒杯,點了點頭。
“我問諸位一個問題,陛下何故非要殺了胡惟庸?”
哪料到陳平安第一句話,瞬間讓朱元璋跟藍玉酒醒了一大半!
藍玉猛地瞪大了眼睛,這小子剛剛俺還準備抱大腿,哪料到這小子簡直就是專業作死啊!
難道你小子還想給胡惟庸平反不成?
不只是藍玉,就連朱元璋也眉頭微皺。
朱標倒是還好,畢竟還不知道陳平安乃胡黨余孽。
因此,朱標聞言當即回到:“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那胡惟庸貪贓枉法,橫行鄉裡,甚至意圖謀反,皇榜告示不是寫的一清二楚嗎?”
陳平安看了看朱標,卻是搖了搖頭。
“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胡惟庸貪贓枉法不假,橫行鄉裡也不假,但此番行徑並非三兩日了,數年前就開始了。”
“陛下若是因為此事才砍了胡惟庸的腦袋,何故隱忍這麽些年?”
“陛下殺了胡惟庸之後,大明再無宰相,又是何故?”
朱標愣了一下,當初朱元璋殺了胡惟庸,滅了其九族,被牽連之人多達數萬,朱標隻以為是對方要謀反,倒是未曾聽老爹說過其中的隱秘。
“那是為何?”
陳平安站起身來,面對朱標的追問,卻是伸手指了指應天皇宮。
“陛下想殺的其實並非胡惟庸,而是宰相。”
“即便這個宰相不是胡惟庸,換成任何一個人,都難逃一死!”
“陛下要根除的是足以威脅到皇權的宰相,現在,明白了嗎?”
陳平安話音落地,朱元璋跟藍玉的酒徹底醒了!
就連朱元璋,此時也是面色大變。
世人皆以為自己隱忍不發,任由那胡惟庸為非作歹數年之久,才忍無可忍,殺了胡惟庸,是害怕胡惟庸造反。
實際上,朱元璋壓根從未擔心過誰會造反,胡惟庸在朱元璋眼裡,不過是個螻蟻罷了,自己讓他生他便生,讓他死他便死。
因此,陳平安說的沒錯,自己想對付的不是胡惟庸,而是宰相,這個在華夏政權延續了數千年的相權!
由著胡惟庸囂張跋扈這麽些年,為的就是將相權斬草除根!
大明上下,怕是無人能猜到自己心思,就連兒子都不知道。
只是沒想到,眼前不到二十歲的陳平安,竟能看的如此透徹!
直到此時,朱標才恍然大悟,看見老爹的表情之後,瞬間懂了。
然而沒等眾人說話,陳平安卻是再次繼續說了起來。
“可惜呀可惜,陛下此舉實乃一招昏棋!”
陳平安話音落地,朱元璋再次面色一變!
大明建國十余載,無論是通過胡惟庸一案,徹底把宰相從權力中心連根拔起了,還是通過空印案,警醒大明官員,都是朱元璋得意之舉!
尤其是殺了胡惟庸這一招,朱元璋更是極為自豪!
沒想到,在陳平安口中,這竟然變成了一招昏棋?
“一招昏棋?何出此言?”
朱元璋眉頭一皺,緩緩問到。
“知道你不懂,我且問你,歷朝歷代的皇帝,最為忌憚的是為何物?”
陳平安收回指向應天皇城的手,再次坐了下來,緩緩問到。
“自然是治下有人謀反!”
朱元璋脫口而出。
“對也不對!”
陳平安笑了笑。
整個華夏歷史上,所有皇帝加在一起,共計四百九十四人。
這將近五百位皇帝裡面,有一百余位皇帝是因為治下有人造反,慘死在反軍之手。
也有一部分是因為被廢除或被軟禁慘死,總而言之,將近五百位皇帝裡面,善始善終的怕是不足半數。
皇帝看似高高在上,身為九五至尊,但半數以上慘死,足以證明這是個高危職業。
“如何不對?”
朱元璋再次問到。
“造反之事歷史上不勝枚舉,但若是皇帝的屬下想要造反,那就需要先得到等同於皇帝的權力!”
“無權之人,自是無力造反!”
“因此身為在宰相,自是皇權之下,權力最大的存在。”
“陛下殺了胡惟庸,不再設立宰相,哪怕因此自己需要親歷親為,處理如山的政務,但比起權力旁落,這些自然算不得什麽了。”
陳平安說到這裡,頓了頓。
朱標卻是忍不住問到:“如此看來, 陛下殺了胡惟庸,廢掉宰相,此乃明智之舉啊?何來昏棋一說?”
不只是朱標,藍玉此時也忍不住問到:“這裡面只有宰相的事情,與我們武將何乾?”
其實自從李善長舉薦胡惟庸當宰相後,以藍玉等人為首的武官集團,早就不爽了。
當初跟著朱元璋南征北戰,砍完陳友諒,又砍張士誠,砍完張士誠,又砍韃子,砍出個大明天下的時候,這胡惟庸還不知是個什麽貨色呢!
如今竟搖身一變成了宰相,不僅把持朝政,更是對他們兩個正眼都沒有,端的是囂張跋扈至極!
論囂張跋扈,竟然還有能壓俺一頭!
胡惟庸不死,誰死?
藍玉隻覺得陛下砍了胡惟庸,此舉甚好,簡直就是聖主明君的做法!
那胡惟庸早就該死了!
“呵呵!”
陳平安看了看藍玉,卻是冷笑一聲。
“與你們武將無關?”
“我看你這腦子,大概是進水了。”
“自古以來,國之政權無非三種,其一為皇權,其二為兵權,其三為相權!”
“顧名思義,皇帝所擁有的權力自然就是皇權,胡惟庸便是相權的代表,而你們這些武官自是代表了兵權。”
藍玉眉頭一皺,隱隱覺得事情好像不太簡單。
“你要這麽說,俺可要反駁你兩句了!”
“排兵布陣,上陣殺敵,俺們在行,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俺們哪是那些酸儒的對手?”
藍玉長長的歎了口氣,哪還有半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