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沒有你我可怎麽辦呀!”
一位七十余歲的老頭,深情又委屈的奔向一個十幾歲的少女,這畫風,多少有點,變態。
剛才還鬧著要跳樓呢,這會兒又活蹦亂跳了,周玄簡直理解不了這老頭。
那少女是去年燕國獻上的美女秋姬,據說是燕王的私生女,今年剛剛十七歲,而姬延,今年已經七十七歲了。
據說都是姬姓,只是血緣關系已經淡到沒邊兒了,畢竟都快八百年了。
這是周室東遷以來,破天荒的頭一次有諸侯獻上美女,而代價則是親自冊封一道侯爵的手諭。
秋姬並沒有理會悲傷逆流成河的天子,而是冷漠的避開他的熱情:“天子無事便好!”
此番動靜鬧的實在過大,導致所有王城宗親,家眷,臣子,甚至門客們都聚集於簃台之下,翹首以待。
當今天子可是沒有指定下一任繼承人的,他若死掉,這大周,也便宣告死亡了。
大家更在意的是,居然能夠親眼見證一個超長待機時代的終結。
它比大家預想的要更提前。
秦國大魔王贏稷與周天子姬延兩位華夏年齡最大的老不死,已經活了太久了。
周室滅亡這件事是絕對要書寫進史書裡面的,劃時代的一件大事,意義深遠。
諸侯國們為了爭奪老大的位置,打了幾百年,最終整個華夏不足十個諸侯國而已,若是天子掛掉,誰又會取而代之成為新一代的天下共主呢?
面對秋姬的冷漠,姬延悻悻然又折返而回,重新坐到台沿,開始醞釀情緒。
“借了多少債?”周玄乾脆也一道並肩坐在一起。
姬延伸出雙手十指數了數,喃喃自語,好像越數越迷糊,乾脆目光投向還未卸甲的西周公姬咎。
“九千金,一萬糧。”姬咎脫口而出。
“召集了多少軍隊?”周玄再問。
“不到五千。”周天子此時接過話。
“不到五千是多少,具體數量。”
“一千五。”
“人呢?”
“直接原地解散了,一天就吃我老多錢了。”周天子憤憤不平。
周玄撫額,表示無語。
“我來償還!”
“什麽,我兒在講什麽胡話?”周天子大驚失色。
“把富商,貴族們統一列個名單,我要逐一見面詳談還債之事。”周玄從容回復。
場間一陣愕然,空氣都為之凝固片刻。
...
“小聲點,不許笑出來。”
“實在忍不住,這姬玄是病的腦子都燒壞了。”
“這個廢物,竟然敢講大話。”
“現在講多大,到時候丟臉就丟多大,你我看他笑話即可。”
“一個足不出戶的病人,怎敢口出狂言,這周室絕對不能交到他的手裡。”
姬咎擺著臭臉不講話,三公五卿私下低聲私議,沒有人把周玄的話當真。
...
“我的好大兒啊,周室有你,我無憂矣!”姬延一把抱住周玄,蹭蹭眼淚,蹭蹭鼻涕。
此時的周天子,只有洛邑一大片屬地,多年前還分裂為東周國和西周國,依洛水而分居左右,致使整個周室只有洛邑一城。
數十年前,更是被一個叫贏蕩的二貨從洛邑趕來這西周國暫居。
沒地,沒人,沒錢,全靠祖上的名聲,指望別人的救濟過日子。
他所有的財產,只是一個名義上的天下共主而已。
日子過的緊巴巴的,老頭整個人也瘦巴巴的,滿頭銀發白胡,都是愁的。
“兒啊,我好久沒換新衣服了。”
話一說出口,便覺不妥,姬延立即改口:“兒,你有什麽良策,說來聽聽。”
周玄這時從懷裡摸出一個饅頭,一碟鹹菜,一碗白粥,像是變戲法似的。
看著這雪白的饅頭,鮮豔的鹹菜,濃醇的白粥,眾人皆是一臉好奇。
“啊呀,我兒有此等美食,竟然自己藏著,為父好心痛!”
姬延一口咬住那柔軟的饅頭,然後抓了點鹹菜,嚼進嘴裡,整個人瞳孔都亮了。
所有人都看著他進食的模樣,喉嚨都在頻繁咽動。
姬延先是沉默,再是訝然,隨後,熱淚盈眶。
“美味,真是美味啊!”
姬延人生七十載,什麽美味沒有嘗過,這一頓飯,簡直讓他的味蕾直接盛開,倍感滿意。
再喝一口白粥。
滿滿的充足感,這讓他想起幼時的時光,登上天子之位後,基本就沒怎麽吃飽過。
味道鮮明,深刻,脆爽,整個人感覺七十年都虛度了。
酸,甜,苦,辣,鹹。
還有鮮。
世間所有的美味,都在其中。
“寶寶,你快來嘗嘗。”姬延還不忘照顧他的愛姬。
周玄再次無語,這老頭有毒吧。
秋姬輕輕的咬了一口饅頭,點頭讚許,再配一口鹹菜,眉頭立即舒展開來,再品一碗白粥,整個人表情舒緩,直接望向姬玄。
她眉眼如畫,燕地女子多柔骨,清瘦加上獨有的皇室氣質,更顯得出塵脫俗。
她隨之看向周玄,眼睛裡滿是大大的問號。
周玄避開她的目光,畢竟小媽的身份擺在這裡,不能堂而皇之的直視她。
周天子嘗完,便讓西周公姬咎分與諸臣一起品嘗。
眾人嘗完之後,互相對視一眼,掩飾不住的驚奇。
每天小米豆子真的寡淡無味,他們從未吃過此等味道鮮明的食物。
“這瓷碗做工好精美,剔透,結實,這工藝真讓人佩服。”
眾人又捧起那白碗和小碟一起研究,嘖嘖稱奇。
這個時代大多是陶器,周玄拿出來的這種現代瓷碗,放在這個年代,堪稱寶貝了。
這些老祖宗們,此刻都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揣摩研究著,一時忘我。
白面饅頭又白又香。
鹹菜有滋有味,十分脆爽。
白粥入口即化,還洋溢著甜香。
若是再配點美酒,看秋姬跳段舞曲,真是美哉美哉!
周天子姬延一時間陷入一種美好的向往之中,陶醉其中。
“吾兒何處覓得如此佳肴?”
“鼎中所取。”
“啊!”姬延顯然有些不信,直視周玄,滿臉困惑。
“祖宗顯靈了?”他的胡子都輕微顫抖起來。
望著周玄堅定的點頭回應,這位周天子抬頭望天,眼淚再次從眼角劃過,只是這次的眼淚很幸福。
“昨晚我做了一夢,夢中被秦相欺負,正痛不欲生之時,突然間天空炸響,煙霧滾滾,一位神仙憑空出現,隨手便將秦相誅殺,然後告訴我他乃是先祖文王。”
“周室有難,他當佑之,以後周室子孫虔誠禮拜,即可獲先祖文王的庇護。”
“離開時,他點了點我的頭,然後告訴我:鼎中有福,汝可盡取之。”
“今天起來時,我便覺得多年的頑疾突然消失,身體內充滿力量,路過院中大鼎,然後想起文王的話,竟發現鼎中真的有食物,於是塞在懷中便第一時間趕來見您。”
周玄腦子不知道怎麽了,脫口而出這番話,他自己都困惑,自己從來都是個誠實正直的孩子,換了個身份,這瞎話怎麽張口就來。
許多人都信了,因為今日之前,這位王子姬玄已經患病臥床十余年,即使走路也是需要有人攙扶的,剛剛大家關心天子安危,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竟完全康復。
這一下,再也沒有任何疑惑了,周天子已經十分篤定,這是先祖周文王顯靈了。
他開始嚎啕大哭,邊哭邊笑,邊笑邊叫,邊叫邊跳。
姬老頭的幸福指數已經爆表。
“興建文廟!”姬延伸手指天。
“凡我宗室子弟,每日早中晚,朝西禮拜先祖文王庇佑。 ”姬延伸手指向西方。
“鑄造文王銅像於王城之中,越大越好。”姬延雙臂攤開到最大。
姬延還準備交待些什麽,西周公姬咎已經伸手阻攔:“王上,沒錢。”
姬延望著這位本家侄兒,心中很是不滿。
這二十多度的天氣,你怎能說出如此零下的話。
於是,他求助的目光望向唯一器重的好大兒。
周玄撇過頭去:死老頭,你可勁兒花,我可勁兒還是吧,呸!
姬延一擺手:“無妨,咱們借錢即可,找魯王借,找燕王借,這些都是我的宗親。”
眾人一片白眼奉上,果然老賴的性子是刻在骨子裡的。
“還是先把眼前的困境解決吧,這些債主們的債如何償還?”
西周公姬咎終於講話了,他實在聽不下去了。
“還錢,還什麽錢?”姬延發出疑問。
“整個天下都是孤的,我還什麽錢!”姬延揮手直指整個目之所及的天下。
“我哭的是我沒錢,我氣的是我沒臉,我沒想過要還錢。”
周玄咳嗽一聲,示意他真心話別講出來,這個氛圍可真夠替他尷尬的。
“這些人已經在城門堵了三天了,今日若是沒有交待,恐怕會真的衝進城中。”
一位年邁的官員提醒道。
姬延皺眉,望著那來勢洶洶,越聚越多的債主們,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再次將求助的目光望向周玄,這事兒你看著辦,你不辦,我繼續跳。
“等!”
“等什麽?”
“等他們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