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辰末,不過五載有余,永慶,崇武,玄正三帝先後登大寶,皆不過二載而崩殂,朝堂之上奸黨林立,后宮之中閹宦當權,有志之士蓋不得所用也。”
對百姓來說安居樂業不用打仗是唯一的願望,可如今的天下百姓唯一的願望已然變成了活著,至於活的怎樣,其實已然無關緊要。
隆冬時節,天氣酷寒,大雪如同鵝毛般飄灑落在西北邊陲大地,涼州城內外皆覆上了厚厚的一層積雪,數百裡內不見鳥獸。
城外的村莊幾乎都快淹沒在那漫天飛雪之中。
冬夜,一少年的身影在月光下映照在雪地上,顯得格外清冷,著一身羊皮襖,依舊被這寒風吹的瑟瑟發抖,雙手已然被凍的通紅,幾乎都快僵了,卻依舊死死抓著一根麻繩,身後栓著的卻是一頭比他自身要壯碩些許的野山羊屍體。
漫天風雪吹開了他凌亂的劉海,露出一張稚嫩清秀的臉龐。
少年喚作林書凡,是不遠處桃花莊的一名後生,今年剛滿十四歲,無奈的是大雪封山,一家本是靠著砍柴為生,如今卻沒了生計,早已揭不開鍋。
林書凡在這大雪覆蓋的山上布下陷阱足足等待了三天,終於在今夜逮住了一隻野山羊。
原本已然被凍的渾身失去知覺的他竟興奮的爬起身,逃出隨身攜帶的短刀,衝上去一把便宰了野山羊,生怕它掙脫麻繩逃跑了。
對他來說,這無疑是山神的恩賜,隨即便興奮的跪倒在雪地裡,對著遠處的山峰誠心跪拜後便起身拖著那一家口糧的野山羊屍體一路朝村裡走去。
幾天的大雪讓山路變得更加難走,一腳下去積雪幾乎淹沒了他的膝蓋,視線也不斷的變得模糊,雪越下越大。
冷風吹的那瘦小的身影左搖右晃,寒氣似刀割一般抽在少年的臉龐,此刻已然通紅。
林書凡雙手合十顫抖著哈出一口胸膛中僅存的熱氣,抖落著渾身的積雪,繼續抓起那麻繩拖著沉重的野山羊屍體一步步朝山下走去。
不知不覺手心已然被粗糙的麻繩磨出鮮血。望著山下若隱若現似乎近在咫尺的家,少年笑了。
然而,很快他察覺到村裡似乎不對勁,遠遠望去,看到若隱若現的火光,他停住了腳步。
村裡傳來一陣陣哀嚎慘叫聲不絕於耳,以及喧囂的打鬥聲,不多時,一夥人皆提著刀背著麻袋自村裡大搖大擺的出來,心滿意足的跨上馬疾馳而去。
此刻的林書凡仿佛意識到事情不對,丟下野山羊屍體,慌忙朝村裡奔去。
一路由於大雪紛飛,一個不留神被絆倒在地,摔了一跤,此刻他依舊強忍著疼痛,爬起身一瘸一拐的朝村裡走去。
當他來到村裡時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血腥,極度的血腥!
此時的村裡全然沒有一個活口。
村民們家家戶戶院子裡一片狼藉,人們橫七豎八的躺在雪地裡,倒在血泊中,就連村裡的狗大都皆被砍死。
林書凡挨家挨戶的看著,此刻他的心已然慌到了極點,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傳來。他趕忙跑回家裡的院子。
當他踏進院子裡時,卻見已然沒有了任何生機,年邁的爺爺已被亂刀砍翻在血泊裡,一動不動,奶奶腹部被一刀刺穿,鮮血透過衣衫浸染了身下的白雪,一片猩紅。
林書凡見到如此場景已然是徹底傻眼了。
他趕忙衝進屋裡尋找姐姐林妙音,當他來到屋裡的時候看到的只有滿地狼藉,以及姐姐衣衫不整,嘴角滲著鮮血,躺在床上早已沒了呼吸。
“凡兒……”
奶奶此刻用微弱的呼叫聲喚著林書凡,原來她一直都吊著一口氣隻為等孫子回來。
林書凡聽到後趕忙衝了過去扶起奶奶,眼淚止不住的流淌,扯下衣服為她止住流不止的鮮血。
“孫兒在!奶奶!究竟是怎麽了!怎麽會這樣?”
林書凡再也忍不住的抽泣著,一夜之間所有親人慘遭屠戮,任誰也無法控制住情緒,放聲大哭。
“當……兵的……燒了村子……搶……東西殺人……”
說罷奶奶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從懷裡掏出一封家書,撫摸著林書凡的臉龐,不舍的閉上了眼睛,手也落了下去,徹底沒了氣息。
“奶奶?”
“奶奶。”
“奶奶!”
林書凡拚命搖晃著奶奶的身軀,無奈,卻沒有了任何回應。他絕望的跪倒在地,抱著奶奶的屍體放聲痛哭著。
村子裡此刻再度傳來嘈雜的馬蹄聲,這回林書凡抬頭望去,正是一群身著戰甲的士兵。
想起奶奶臨死前說當兵的屠了全村,殺了他全家,頓時心中燃起一股復仇怒火,抄起院子裡的劈柴刀便衝了出去。
為首的男人還未反應過來,林書凡便提著刀衝了上來,身旁的副將眼疾手快,趕忙一腳蹬飛了衝上來的少年,一把抽出刀怒道
“小子!活膩了嗎!敢行刺將軍!”
林書凡瘦弱的身軀根本扛不住這勢大力沉的一腳,頓時嘴角滲出鮮血,刀也飛了出去,踉蹌著被士兵控制起來。
男人此刻轉過身來,二十七八歲模樣,生的五官俊朗,劍眉星目,眉宇間透著與生俱來的英氣。
他擺手示意手下放開林書凡,男人盯著少年那充斥著怒火的雙眼,淡淡打量了一眼後蹲在他身前將其扶起身。
但在這一瞬間,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好像感受到了什麽,手微微抬起,音量不高卻又不失威嚴的問道
“說吧,你我無冤無仇為什麽要殺我?”
“呸!就是你們這群當兵的殺了村裡所有人,還有我全家!你們都該死!”
林書凡此刻已然怒火中燒,無奈卻無力反抗,隻得怒吼著發泄心中的滔天恨意。
男人看著眼前戾氣頗重的少年,又望了望村裡到處的屍體,大概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副將上前稟報道
“應該是韓叢馥殘部所為,我軍追擊了整整兩天,卻在這裡附近找到了大量丟棄的韓軍甲胄。”
男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後取下腰間的水壺遞給了林書凡,道
“小兄弟,你可看清來你們村殺人放火的人?”
林書凡此刻有了些許冷靜,他這才想起剛剛的那群人並未身著戰甲,皆是清一色的黑衣, 手提著刀,三五成群仿佛地痞流氓一般無組織無紀律。
而面前的一行士兵卻是軍容整肅,甲胄齊全,各持馬槊長刀,列陣於村外,顯然有著不一樣的感覺。
他思索片刻,朝那群人縱馬離開的方向望去,抬起手指了那個方向
男人立刻起身下令道
“傳令騎兵營,朝那個方向追擊韓叢馥殘部,務必將其趕盡殺絕!有一個算一個,通通宰嘍!”
“是!”
手下的士兵得到命令立刻翻身上馬便朝那個方向疾馳而去。
看著眼前可憐的少年,男人取出腰間的短刀扔在地上,道
“小子,想給家裡人報仇嗎?”
林書凡想都沒想便點了點頭,用幾乎沙啞的嗓音回復道
“想!”
“好!小子你有種提刀殺人,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血性為親人報仇。”
“我有種!”
聽著林書凡稚嫩的怒吼聲,男人笑了,拍了拍他肩頭道
“好!有血性!跟本將軍來!”
男人翻身上馬,淡淡一笑,將手搭了過來,示意他上馬。
林書凡拿起刀,目光中透著難以形容的狠厲,便跟著男人上了馬。
“秦雄,你帶人從側翼截住韓叢馥殘部,那個方向地勢起伏較大,他想逃出涼州最直接快速的辦法就是抄中間峽谷夾道,你帶兩隊步兵從側翼山巒繞道,埋伏在兩翼,讓其退無可退!”
男人朝副將下令道。
“是!”
那喚作秦雄的副將迅速率領手下步兵便朝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