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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乱人间,穷凶极恶的妖怪,已经忘记自己被镇压在这里多少年岁了,随着妖力被阵法磋磨,心中的恨意却日夜根深蒂固。
人族,便是它们骨子里的仇敌。
在漫长岁月的折磨中,它们无法辨别时光的流逝,更不知今夕何年,只知道突然有这么一日,一个外来者走进了封印阵法之中,步入它们的领地。
她的身上散发出独属于人族的芬芳,瞬间就在漫天的妖气中扩散,等同昭示镇压此处的所有妖怪,有个凡人闯了进来。于是血液里流淌的恨意和许多年未见天光的凶戾妖怪在同一时间往她所在的位置赶来。
沉云欢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妖怪,收紧了手指攥紧刀柄,抬脚往前走。第一步落下时,墨刀上猛地溢出一层淡淡的光芒,灵气从刀刃上散开。
这种灵力充沛的感觉实在久违,沉云欢迅速找回了当初的状态,仿佛回到当初她立于妖邪面前,剑震九霄的时候。
第一只来祭刀的,是一只长了两双眼睛的虎妖,它长啸一声,猛然朝沉云欢扑过来。同时这啸声也恍若战场上的号角,刚一落下,周遭的妖怪全部动身,嘶声不断,争先恐后争抢着她这个误入险地的猎物。
沉云欢的左脚后撤半步,待那虎妖扑来的时猛然一旋身跃至空中,被灵力浸染的骨骼变得轻盈无比,连带着动作快到无法捕捉。
众妖只觉得眼前的地面一空,正慌张地寻找她的身影时,就听见虎妖骤然传来痛苦的嘶吼声,等它们慌张望去,却见不过这眨眼间的工夫,虎妖已然从当中被劈成两半。
墨刀上的咒文一闪,迅速吸收虎妖的妖力,沉云欢的左脚踩在它的尸身上,也不在乎腥臭的血液溅在身上,动作只有短暂的停顿,下一刻便动起来,纵身扑进了妖群中。
沉云欢当然清楚这些都是开胃小菜,为了避免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并且确保她能尽快积攒起妖力,所以一出手就毫不含糊,凶戾的刀只要落下,必是一刀毙命,绝不给苟延残喘的机会。
众妖尖叫起来,仿佛是对这人族的挑战而感到兴奋,又像是察觉到空中的杀意而惊慌。
沉云欢的身影化作云雾中的飞鹤,时隐时现,缥缈若仙,锋利的刀刃划破长空,泛起尖锐的鸣响,轻易将这些妖怪的钢筋铁骨砍得零碎。
待尸骨堆积成山,她踏着地上的残肢走出,身上已然被血液浸满,原本雪白的里衣也染得赤红,衣摆不停往下滴着血。墨刀倒是干净,随手一甩上面的血珠尽数滚落,仍旧是锋利而锃亮的武器。
虽然沉云欢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但她还是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尽量让脸没有那么脏。守在门边的妖怪几乎被她清理完,身体有些累,不过远远没有到让她喘气的地步,而墨刀也因为吸收了不少妖力,此时原本附着在上面的白色灵力
已经几乎消失,取而代的是墨汁一般的黑气。
那些黑气顺着刀柄,如同毒蛇一般蜿蜒到沉云欢的手臂上,侵入她的身体,附着在筋骨和血液。
沉云欢听到????的声响从前方传来,心里明白,这只是开始,真正难缠的对手,现在才来。
就见前方的黑雾中忽然探出一个脑袋来,从样貌上看,约莫是十岁出头的孩子,先是小心翼翼地左右观察了一下,继而才慢慢从雾中完全走出来,身着破旧的衣裳,冲沉云欢笑道:“你好像很厉害,居然敢闯入这里。”
沉云欢倒也客气,“过奖。”
“他们正在往这里赶,我离得比较近,所以最先来。”小孩往前走,笑容天真纯良,眼睛盯着沉云欢道:“我都不记得在这里多久了,自封印落成,你是闯入这里的第一人。”
沉云欢也朝他走,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笑眯眯道:“看来是我叨扰前辈们了,不过我也是没有办法,在外面遇到点事儿。”
他问:“所以你是进来避祸的?”
“不。”沉云欢的话音落下,小孩便猛然发现眼前已经空了,不见人影,下一刻声音竟在他的耳侧响起,如同鬼魅,悄无声息,“我是来向各位借一点妖力的。”
刀刃带起凌厉的风,猛地朝他颈子削去。这妖怪虽然对沉云欢的速度大为吃惊,却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完成了闪避,刀尖只从他侧颈划过,留下长长的血痕。紧接着他痛吼一声,身体顿时发生变化,生出长长的利角,双目变成妖异的黑紫色,寒
风从四面八方聚集,将沉云欢围在中心。
妖怪如闪电般动身,黑焰在他双手缠绕,利长的爪子在瞬间连出七八下,每一下都带出赫赫风声。沉云欢挥刀抵挡,只听利器相撞的刺耳声接连不断,她连退数步,调动刀中的妖力卷刃,接下他正面一击。
刀刃与爪子撞在一起的瞬间,妖力相撞,以二人为中心爆炸,劲风横扫而去。沉云欢转攻为守,旋身翻腕,砍、劈、撩、外接各种飞踢和突刺,将身法与刀结合起来,妖气附着在刀上,在连续的打击下,妖怪很快落于下风。
他后知后觉,眼前这人的确不是误入此地,当真有几分本事。
不仅仅是刀法快到难以捉摸,那柄诡异的墨刀竟然也在吸取他的妖力,每一次触碰,就会从他身上吸走一点。这样交手下去迟早被吸干,于是转身要跑。
在他萌生退意的瞬间,沉云欢飞身上前,踩着他的肩膀将他硬生生踩跪在地,从后背捅了个对穿,刀上的咒文闪烁,很快将他的妖力吸食干净。
沉云欢双目有些发红,这里的妖力毕竟都是污浊,充满阴邪气息,沉云欢未经炼化收为己用,自然极其危险,但这还远远不够。她感到脊骨隐隐发热,那本是她的灵骨,自从灵力消失之后已经许久不曾出现这种感觉了。
要想铸灵骨,也要先砸碎废骨才行。
沉云欢继续往前走,踏入浓雾之中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妖力扑面而来,沉云欢飞快横刀抵挡,仍然被震退几丈远,将刀狠狠刺入地面才得以停下来。
抬眼就见一些男男女女陆续出现,有些保留着妖的特征,有些则完全是人的形象,比之方才遇到的妖怪,这次出现在沉云欢面前的都是些看起来便貌美俊朗的妖,身着颜色绚烂的衣裳,各有不同之处,呈扇形将她的前方围住。
他们对沉云欢的态度不同,有些斥责怒骂,恨之入骨,有些调笑打趣,好奇十足,于是周围瞬间又热闹起来,像菜市场一样,哄闹声不止。
沉云欢粗略扫过一眼,发现有些她其实认识,因作恶多端被凡人记录于册,有些则不知什么来历,这空中凝结的妖气无比庞大,排山倒海般扑向沉云欢,一时让她胸闷气短,仿佛是身体感知到危险而释放的提醒。
多说无益,这些在沉云欢眼中都是死尸罢了。她也不再有所保留,调动刀中所吸食的全部妖力,黑雾形成的风环绕着刀刃,逐步扩散将沉云欢笼罩其中,茂密的树丛发出哗哗声响,奏响肃杀的乐声。
沉云欢凝神聚气,呼吸一轻,下一刻便风驰电掣般动身,朝群妖而去。
太阳落下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天幕染上夜色。风声轻缓,偶尔晃过树叶,带起细碎的声响,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声音。师岚野坐在石碑旁,正将手里的干粮掰成小块,喂给半大的松鼠和山狸。
将他手里的东西吃完之后,山狸从他的袖子里摸出了一根棍,好奇地嗅了嗅,用爪子扒拉。师岚野将糖棍拿回收入袖中,手掌覆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摸,动作间似乎有几分温柔,声音依旧清冷平淡,“这个不能给你吃。”
山狸也不争不抢,舔了舔爪子,在他身边盘卧下来。
师岚野又缓声说:“这是留给她的奖励。”
长夜无尽,月色被云层遮住之后,大地陷入一片朦胧暗色,无数邪气躁动奔涌,肆意翻腾。
沉云欢已遍体鳞伤,左臂受了重击无法再动弹,肋骨断了几根,被人当胸一脚踹飞又摔在树上,滚落下来的时候连呼吸都是剧痛,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无损。
墨刀上的咒文泛着血一样浓稠的颜色,黑气在她身边缭绕,沉云欢的双目已经变得赤红无比,长发浸满血披在身上,脊骨也传来剧痛,狼狈不堪。
满地横尸,全是沉云欢砍出来的成果。继当初被封印之后,这些曾经十恶不赦的妖怪,又迎来了第二次人生中的浩劫。
只是沉云欢只身一人,就算借用了妖力,仍旧有力竭的时候,这些妖怪数量太多,越打到后面要面对的妖怪就越强,更有妖力不断侵蚀着她的意识,沉云欢必须极力克制,让自己处于清醒的状态,一旦被妖力掌控神智,她就会化作这些妖怪的
一员,被镇在这个阵法之中。
周围传来嬉笑声,有声音说:“看,她坚持不住了。”
“怎么会有人族滋自不量力敢来挑衅我们?”,但是她也杀了很多妖,是个厉害人物。”“她这般年轻,倘若让她活着走出去,日后恐怕不堪设想。”不过她身上不是没有灵骨吗?都是一身废了的骨头,只是一直借用妖力负隅顽抗而已。
沉云欢用刀撑着自己,慢慢坐起来。血液模糊了视线,眼前的群妖因为她方才的大开杀戒而心生忌惮,隔着一段距离遥遥观察,不敢再贸然上前来,但在他们眼中,浑身重伤,呼吸微弱的沉云欢已经是苟延残喘,死局已定。
议论声如潮水一般钻入她的耳中,沉云欢觉得很累,每一寸骨头仿佛都压了千斤重,光是抬起来就耗尽力气,只能靠着树闭上眼,血液将她的身体包裹,糊住每一个毛孔,她费力地呼吸着,尽量缓解身上的疼痛。
也不知道是走马灯还是什么,沉云欢忽而在这时想起了曾经。
她幼时进仙琅宗,得宝剑,自此名震天下。长辈对她和蔼,同门对她崇仰,外面的人则敬重艳羡她,前半生她顺风顺水,与清风为伍,伴日月而行,要什么便得什么,从不曾体会过挫败的感觉。
人们说她是天命之子,生来在这人间走一遭,便是要享受一帆风顺的人生,拥有着得天独厚的气运。
谁知突然间,她失去了一切,被逐出师门,连带着她的灵力,她的声誉,她引以为傲的宝剑全部失去。细细想来,这对沉云欢来说不过是无妄之灾,甚至到今日,她都不明缘由。
但这天下哪有毫无缘由之事,沉云欢总要得到一个真相,来解答她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谜题。否则,就是死,她也不会瞑目。
“她死了吗?”见沉云欢闭着眼睛久久不动,有妖怪发出疑问。
她的血流了很多,这对于凡人来说,是必死无疑。有几个妖怪按捺不住,蠢蠢欲动地往前走,想要靠近她探查情况,抑或是第一口分食她鲜嫩的骨肉。
然而此时他们却忽然发现,沉云欢的唇在轻动,似乎喃喃着什么。妖怪们以为是死前遗言,于是更大胆了,更向她靠近了一些。
很快,沉云欢从喃喃低语变成郎朗清声,这时妖怪们才发现,她并非说遗言,而是在念一种法咒诀。空中仿佛进入了盛夏,温度逐步升高,连带着风里也添了燥热。可这里常年与外界封闭,不见天光,更无四季,何来夏季一说?
所有妖怪都感受到空气里升高的热意,同时躁动起来,恍然明白这种现象是那濒死的凡人所为。
“阻止她!”忽而有一声尖利的高喊,众人回头,此声竟然出自群妖中年岁最长的老者,她大喝道:“这凡人竟然在催动天火九劫!快阻止她,不能让她习得此法!“
天火九劫的名声太过震响,落在妖怪耳中如惊天之雷,当下也顾不得检验真假,咆哮着一拥而上,齐力朝沉云欢扑去。
并未有妖怪注意到,方才尖声提醒的老妖怪反而转身就跑,飞快逃走,颤声念叨着:“这小丫头竟然是天火九劫的传人,今日怕是大限将至了,能逃一时算一时......”
话音落下,身后猛然爆发出强烈的热意,火焰在瞬间炸开,从沉云欢的刀上朝四处进发,蜂拥而上的妖怪皆被这股迅猛强大的力量震飞,摔得七零八落。
风里着了火,灼热以极快的速度往方圆扩散,葳蕤的枝叶疯狂摇摆起来。
沉云欢也不知道自己念了什么咒法,过去她见识了太多各种各样失传已久的秘术,又凭借着自己极强的修行天赋轻易学到,但她一心修仙琅宗地法术,从不用其他。只是方才命悬一线时,这咒法突然冒出来,于是她便想也没想地修习了,随后
力量便涌入四肢百骸,充盈她的躯体。
沉云环持刀缓缓起身,鲜红的血顺着她漂亮的脸庞滴落,黑色的妖纹从她的手背往上蔓延,爬过臂膀,顺着颈子攀上她的侧脸,在耳根处堪堪停下。衣物将其他妖纹遮挡,裸露出来的部分显得极为妖冶诡异,又因雪白的皮肤与墨黑的妖纹相
称,显得极其?丽。
刀尖起了火,顺着墨刀往上焚烧着,妖纹蚕食她的理智,火焰灼烧她的身体,沉云欢只觉得满腔杀意,暴戾融入血液,流淌过全身每一根筋骨,叫嚣着毁灭。
她提刀便砍,与妖怪厮杀。烈火刀法在夜中变得绚烂,掀起滚烫的热浪,将周遭的树木尽数点燃。妖怪的嘶吼不断在耳边炸响,锋利的爪子,凶戾的妖力接连打中她,给她造成重创。
沉云欢看见自己的**被烧毁,露出森森白骨,骨头又在火焰下被烧得焦黑,仿佛每一寸骨骼都在烈火中反复炙烤,被重力捶打。
废掉的灵骨在这样不停地炙烤和重击下寸寸碎裂,痛楚铺天盖地,火焰钻入骨髓。沉云欢觉得好痛,这样的疼痛比先前从仙琅长阶摔下要重过万倍,令她在毫无神志的情况下发狂,嘶声叫喊着,凭借身体的本能挥动手里的刀。
哪怕她骨头寸断,摔倒无数次仍不断爬起来,砍杀的妖越多,刀上吸收的妖力就越多,妖纹遍布全身,将她完全覆盖,滔天的火焰将方圆淹没,化作毁灭一切的火海。
枯竭的灵脉被烧尽,新的灵力涌入她的脊骨,光芒汇聚之中,洗筋伐髓,断骨重生,泛着金光的灵骨又一寸一寸长起来,铸成了支撑着沉云欢从不低头的脊梁。
于火焰中炙烤千千万万遍,昔日废骨燃烧殆尽,其后便是新生,千锤百炼之刀,当配烈火焚烧之骨。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金芒渲染了整片天空,照耀大地。师岚野不知在外等了多少个日夜,忽而感觉到风里传来灰烬的气息,缓缓睁开眼起身,卧在他身边的动物也跟着醒来,伸懒腰舔爪子。
他掸了掸衣裳的灰尘,缓步往里走去,行了二里地,就能看见前方尽数都是火烧过后的荒败景象。再往里走,地上逐渐出现堆积的残尸和泼墨般的血污,大多树被烧得焦黑灰白,少部分还燃着火未熄灭,空气里是尚未褪去的高温,烤着人的皮
肤。
越往里走,地上的灰烬就越多,惨绝人寰的战斗过后,妖尸被烧毁,一切平息,满地狼藉,反倒是留下了一地的妖丹。
师岚野在废墟中穿梭,目光搜寻,最后在一棵树旁找到了她。
沉云欢衣衫褴褛,浓墨的长发竟都变成了羊毛般的卷发,又像海浪一样打着卷披在身上,蓬松油亮。她怀里抱着刀,像是累了一样靠坐着树,垂着脑袋休息。
周围只有黑白两色的灰烬,漫天的霞光下,只有沉云欢身上的赤红是一抹亮色。
师岚野走过去,看见她满身妖纹,便坐在她身边,动作很轻地将她揽入怀中,顺手将墨刀从她手里抽出。沉云欢的皮肤滚烫,眉头皱着,看起来很不舒服。
她肢体完好,身上倒是遍布伤痕,但都不重,似乎在重伤被修复好后,这些小伤反而懈怠了一般。
沉云欢在迷蒙间闻到了师岚野的气味,那种很熟悉的山间草木的清香,于是放心地靠在他身上,贴着他的颈子汲取他身上的凉意来缓解自己身体的热。
师岚野调整姿势,将她抱在怀里,转头看手上这把刀。
仍旧是之前那副模样,锋利锃亮,在晨曦的照耀下隐隐散发出五彩斑斓的黑,上面不见半点血污,连带着先前沉云欢以自己的血液画上去的咒文也全部消失,没留任何痕迹,干干净净。
但师岚野知道,此处封印法阵破碎,就代表这里镇压的妖怪全部死亡,这把刀将它们榨骨吸髓,已然吸饱了万千妖力。
灵骨重铸,妖刀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