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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才几个月,但沉云欢再次握住剑柄时,却好像翻过了许多年岁。
那些剑招刻在了骨子里,不管她再如何改成刀法,握住剑柄的一瞬,脑中还是立即浮上了曾经使用过千百回的招数。
不敬剑是沉云欢的,这是天下人的共识,如今她战胜了薛赤瑶拿回自己的宝剑,似乎没什么不对。
薛赤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尽管身上的伤痕已经全部消失,但那股灼烧的痛感似乎还隐隐残留,让她脸色铁青,更何况败在这擂台上的打击对她而言是巨大的,面子倒是其次,她承载了仙琅宗上下的希望和师父的叮嘱,根本不知要如何回去交差。
眼看着沉云欢将剑捡起,她咬牙道:“这剑已经是我的了。
沉云欢轻轻一挑眉,“我们比试前的赌约,你输了,当然该履行约定。”
说话间,仙琅宗的几个弟子已经快速上了台,两个女弟子左右站在薛赤身侧将她扶住,另有几个男弟子气势汹汹地站在边上,顿时呈现出沉云欢一人面对多人的情形。
真是奇了怪。沉云欢心想,她是赢下了比试,又不是平白作恶,怎么这些人的神态看起来好像是在责怪她欺负人?
看着这几人欲言又止,想说什么但似乎因惧怕又不敢说,沉云欢就故意晃了晃手里的刀,询问:“是谁想再跟我比一场?”
“沉云欢,这比试尚无定论,你赢得不正当。”柳沼道:“你方才在比试时用的是妖力!我们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已堕入邪道,没资格参加春猎会!师叔已向上禀明,长老们会主持公道!”
其他几人赶忙跟着附和,并要求:“你快将赤瑶师妹的剑还回来。”
沉云欢对妖力一事也懒得向这些人解释,只是提及了不敬剑,她就得多说两句了,“这剑是赤瑶亲口答应了我的赌约,是我赢来的,凭什么让我交还?”
“什么赌约?我们可不知,别是你自己擅自做主曲解了赤瑶师妹的意思。”柳沼说这话的时候,暗地里捏了捏薛赤瑶的手臂,暗示她直接不认此事。
话音落下,忽而从沉云欢的后方传来一道劲风,蓝羽扇从她的耳边擦过去,直奔柳沼,正中她的胸口,将人打飞摔在地上,其后蓝羽扇飞回。
沉云欢转头,就见宋照晚已经上了擂台,接下扇子后将下巴一扬,大步走来,“那日在台上的赌约,你们这些不知当属正常,毕竟你们连前一百名都没进。”
奚玉生落后半步跟在后面,来到沉云欢跟前先是朝她拱拱手,笑道:“恭喜欢姑娘,今年又是榜首,这连续四年摘得魁冠的壮举,怕是往后多年也无人能够打破。”
沉云欢一手拿刀一手拿剑,不太好还礼,便冲他笑了笑说:“过奖。”
顾妄紧随其后,因身形高大又面容严肃,当即压了对面的气势,往奚玉生边上一站,沉声道:“灵域已破,即代表胜负已定,你们若是对春猎会的规则有何异议,可回去向你们师父或是掌门提出,将由他们与我天机门的掌门交涉,还轮不到你们
当众在此质疑。“
宋照晚冷声嘲笑,“仙琅宗的弟子从前倒不见有这般寻衅滋事的小人行径,不知今年为何频频失了体面。”
宋照晚出自蜀州大族,顾妄又是天机门的得意门生,就算不看身世只论修为,二人在春猎会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仙琅宗一众弟子自然不敢招惹。
更何况其中还站着一位奚玉生。此人身份神秘,满身华贵,广结好友,便是天机门也对其相当礼重,此三人与沉云欢站在一处,莫说是仙琅宗弟子,就算是他们的师叔这会儿下来了,也未必能以前辈的身份压他们一头。
薛赤瑶见状,心知当时在台上定下赌约时那么多人做证,今日台下又聚集了人界各个仙门的人,已是不可能再拉下脸来不认,损毁自己和仙琅宗的名声,便抿了抿唇,表现出退一步的样子道:“我自然可以应诺,但若是不敬剑不认你,我也没办
法。”
说完,她藏在袖中的手掐起诀法,念起召剑法诀,同一时刻,不敬剑开始嗡鸣作响,响应主人的召唤。
沉云欢紧紧握着剑,以灵力去镇压,不敬剑却抗觉得更为激烈,四溢的剑气充满攻击性,顷刻就在沉云欢手上划出伤痕,血流不止。
不敬剑仍是当初的样子,只是沉云欢这次握住它时,已经感知不到与它共鸣的灵智。
这是当然的,因为不敬剑已经易主,在它被赠送出去之前,自然要毁灭其中与沉云欢缔结的灵智,如今的它,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灵剑。
它认了旁人为主,自然要听主人的召唤。
宋照晚露出担忧的神色,“云欢姐,你的手......”
奚玉生轻叹,也劝道:“云欢姑娘,还是先将剑放下吧,免得手上伤得太深。”
同时擂台之下也纷纷低声议论,无数话语汇聚如海,扑在沉云欢的身上。听来听去,无非是沉云欢如今修炼妖力,沦为妖邪,已配不上这把斩妖除魔的宝剑。
薛赤瑶顺势道:“灵剑不认废主,如今就算你重炼修为,也早已不是曾经的沉云欢。”
沉云欢低眼,看着手上流出的殷红血液,顺着指缝往下滴落,有不少滑入袖中,剑柄也变得滑腻。她不断收紧力道,不敬剑就震颤得更厉害。
沉云欢入仙琅宗的时候,年岁还小,因与母亲生离所以最喜欢亲近旁人,时常挂在师父的膝头。
有一日,她躺在师父的腿上仰着面往天上看,看见白云蓝天下飞过一行秋雁,云朵渐渐凝成了一把长剑的形状,于是开口用稚嫩的声音说:“师父,云欢想学剑。”
隔日师父就赠了她一把上品灵剑,自那之后,沉云欢再也没有将此剑离手。
又一年,大雪如鹅毛,沉云欢在斩妖中不慎将剑砍出个豁口,师父让她换一把,她不肯。她站在雪地里拿着小锤子敲敲打打,以冰雪淬炼,忙活了一天一夜,才将豁口补得看上去与原本没什么差别,只是由于她铸剑技艺不精,到底还是在剑上
留下了一条细痕。
沉云欢抬起鲜血淋漓的手,将剑高高举起,越过头顶,朝着漫天卷积的乌云望去,在黯淡的天光下,隐隐还能看见她当年留下的一条细痕。当年她为了修补此剑,身上被雪浸透也无暇顾及,浑身都是冷的,但是看着修补好的剑时心头却是火
热,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日后绝不会再让不敬身上出现一个豁口裂痕。
沉云欢在这十多年的修道之路上,每一场战斗,每一次胜利,都是不敬剑陪伴在侧,与沉云欢共享了无量风光荣誉。
如今她曾经的灵力尽数失去,不敬剑也认了新主,可笑的是,她给不敬剑赐了姓名,开了灵识,用十多年的时间让它成为一柄闻名天下的宝剑,而今他们却说她沉云欢配不上不敬剑。
没有这样的道理。
沉云欢松开了手,灵剑立即朝它的新主人飞去。沉云欢的眼睛盯着剑,持刀的手腕一甩,刀刃瞬间缠绕炽烈的火焰,热意翻滚,逼得左右两侧的宋照晚和奚玉生同时后退几步。
下一刻,她的身影就如风般奔了出去,几个大步之后高跃半空,双手攥住刀柄,刹那间追赶上了灵剑的速度。
薛赤瑶一惊,仿佛在这一刻看穿了她的意图,立即舞动双手释放出灵力朝着灵剑而去。只是这时候出手已经太晚,沉云欢与灵剑相隔咫尺,她的烈火之刃高举,照着长剑狠狠劈下,动作只在瞬间。
落刀之处正在当初那一条因她铸剑技艺不精留下的细痕上,只听一声尖锐巨响,滚烫的气浪在空中爆开,狂风飞舞之间,灵剑应声而断。
先是断成两半,其后细密的裂痕爬满剑身,而后“砰”一下炸开,碎成千万块,再也无法黏合,碎裂满地。
台下哗然大惊,仙琅宗弟子齐齐喊出声,就连薛赤瑶也大受打击,惊愕失声,完全没想到这把坚韧不摧的灵剑,只一下就被沉云欢砍断了。
沉云欢落地,踩在晶莹的碎片之上,若冰雪覆眉,眸中尽是寒霜,望着薛赤道:“便是我沉云欢不要的东西,也断没有让别人捡去的道理。”
昔日沉云欢一剑在手,仿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不管在何地都令人仰慕追捧,今日她跌落山巅又站起,弃剑换刀,同样能登峰造极,足以向天下人证明她曾经所拥有的荣誉声名,靠的不是仙琅宗,更不是那把灵剑。
仅仅是她自己。沉云欢想做的就一定要做到,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她总是会赢。
沉云欢将手中的墨刀举起,朝着台下众人高声道:“这世间唯有一把‘不敬‘,就是我手里的这一把。”
或许有许多人此前并不理解,但此时也明白过来,只有沉云欢的“不敬”,才当得上是天下灵器榜的第一,不是某一把剑,某一把刀,重要的是它为沉云欢的兵器。
于是世上就再没有不敬剑,只有妖刀不敬。
“我不再是任何仙门的弟子,今后便是逍遥天地的散修,不管我修习妖术还是神法,都不受宗门管辖,所以不劳各位费心。”沉云欢将墨刀缓缓收回刀鞘之中,抬眼对薛赤瑶道:“帮我向仙琅宗掌门带句话,我迟早会带着雪域的真相去找他。
沉云欢说完,便也不打算在擂台上停留,抬手将覆在半空中的玉牌拿下,与此同时夺魁鼓齐声奏响,浑厚悠扬的钟声传遍汴京,昭示着今年春猎会的魁首诞生。
她朝宋照晚三人拱了拱手,约定晚些再见,一起喝一杯,得几人答应后才转身离去。
沉云欢拾阶而下,顺着来时天机门所铺设的路离开。台下闹哄哄一片,此时更是什么声音都有,又是精彩的比试,又是断剑当中下了仙琅宗的颜面,又是沉云欢用妖力之事没有后续,各种事掺杂在一起,议论声要掀翻擂台。
凌云长廊之上,晏少知轻抚着拂尘,看着沉云欢离去的背影,双眼一弯,脸上尽是笑意。其他仙门的长老也无法平静,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问个不停,想要从他口中得到确认。
“不错。”晏少知笑着道:“她所使的,正是神法天火九劫。”
比起天火九劫,引用妖力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虽说此神法被列为人间禁术,但那也是没本事修炼的人以道貌岸然的理由强加,若当真有人得了天授修炼这万邪克星的神法,供起来都来不及,谁又能指摘一句她的不是?
她行过吵闹的场地,逐渐走到较为清静之处,眼眸左右转着,在周围寻找师岚野的身影。随后手指突然被捏了一下,她毫无察觉被猝不及防惊了一下,低头一瞧就对上了师岚野浓黑的眼睛。
他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来到了跟前,站在路阶下仰头望着她。
沉云欢朝他举起左手,正反翻了翻,给他看掌心和手背的伤口,此时也终于褪去了脸上的冷霜,表现出生气的模样,嘴角耷拉着,语气很不满,“这把破剑竟然不认我。”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先前流出的血不少,大面积染在白皙的皮肤上很刺眼。
师岚野从怀里掏出了锦布,低头给她擦拭手上的血液。沉云欢下了一层石阶,身高与他齐平,又轻哼一声说:“是它先伤了我,我才砍它的,我有错吗?”
最后半句虽是问句,像是很虚心请教的模样,但却是万万不能说有错的。师岚野仔细擦着她的手,淡声道:“你自然没错,它也愿意被你砍。”
这话倒是说得让沉云欢心里觉得妥帖,她将腰间的玉牌拿出来给师岚野看,原先上面的金字“壹”,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冠”字,她道:“你拿着这块玉牌去找天机门的人,领那些夺魁后的奖赏,我懒得再去走一趟。”
有些血迹已经干了,擦不掉,师岚野就用锦帕暂时将伤口给包起来,然后伸手去接玉牌,扯了两下却见沉云欢不撒手。
一抬头就见沉云欢唇线拉直,脸色已经隐隐有了不满,便道:“恭喜夺魁,虽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但你在擂台有了新突破,也是一件喜事。我观仙琅宗那人的剑法,完全不能与你相提并论,这一场比试,你赢得理所应当。”
这话显然夸到点子上了,沉云欢瞬间眉眼一舒,尽管脸上没有笑意,语气却轻快不少,顺手将玉牌给了师岚野,说道:“不错,她剑法烂得出奇,根本不配成为我的对手。”
这对沉云欢来说根本算不上酣畅淋漓的战斗,薛赤瑶畏手畏脚,只仗着强悍的灵力保护自己,论起身法来根本接不了她两刀,十分无趣。
但今日妖力走遍全身经脉,烈火的滚烫浸染骨骼,那些赞誉和风光尽数翻过后,沉云欢此时也觉得疲累了。
她让师岚野转过身,然后踩着石阶伏在他背上,顺势揽住他的脖子,已经摆出了让他背自己回去的架势,但嘴上还是要说:“其实这场比试对我来说根本不累,非常轻松,只是剩下的路我懒得自己走而已。”
师岚野表示理解,低低应了一声:“嗯。”
然后将她背起往前行,所有喧嚣声都会在背后远去,他现在要带她回到安静的,只有他们二人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