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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见前方空地上起冲突的人分为两伙,其中一部分身着墨绿色的宗服,衣襟袖口都绣着宗门的徽文,这个宗门奚玉生也熟识,是湘州有名的仙门,称作辉月派。
陇州的崆阳与湘州的辉月并成为日月两大门派,一门练纯阳之法,专克阴邪,一门练纯阴之法,巧取月辉,在十四州很是闻名。
女子属阴,更能顺畅地接受月辉的力量,因此辉月派之中大多都是女弟子。奚玉生认为这是好事,因为在某些情况下,女弟子更容易沟通,方便他从中劝和,而大多男弟子仗着自己有几分灵力,总要在女弟子面前逞一逞威风,表现自己的年轻气
盛,从而将矛盾激化到不可和解的地步。
他往前走了几步,雀枝的眼神比较好,立即分辨出前面争吵的是什么人,对奚玉生劝道:“少爷,咱们还是莫要管这个闲事比较好。”
奚玉生不赞同道:“这怎么能叫管闲事,调和我们仙门弟子之间的关系,促进人族团结友爱,这是行善。”
“但是……………”雀枝犹犹豫豫,“这两伙人恐怕无法团结友爱。”
奚玉生听得此言,又细细看去,这时候也看出了另一伙人的身份来。他们着装各有不同,显然没有固定的宗服,但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同样的徽文,有些是在脖子上,有些是在手上,?丽的红色如同用鲜血染就,衬得人有几分妖冶。
这样毫无秩序,充满诡谲的气息的队伍,人间诸多门派之中只有一个??鬼阁。
鬼阁是几年前突然崛起的组织,并不是指其中成员全是鬼,在创立最初,其中大多成员都是半活半死之人,以修炼“借阴”之术来给自己的身体吊着最后一口气,被世人称为活死人。此类人活在阴阳两界的中间,但受阳界仙门管束,因此并不是
作恶多端的妖邪之流。
后来鬼阁越来越壮大,“借阴”之术的名声也宣扬起来,不需要先天灵骨便能修炼,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去,便是身体健全的活人也开始修炼此术,将自己化作阴间之使。
众人也渐渐发现,借阴之术是由古神法“侵阳夺月”所衍生而出的旁门之法,虽能力只占此神法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也足以让凡人逆天改命。
鬼阁之中没有秩序,只有一个神秘的阁主,但从未现于人前,也并不知是以什么方法传位,总之在鬼阁不断扩大之后没有强力的管束和传授体系,这个组织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成了混乱的代表,近两年更是渐渐成为人人喊打的门派。
其中辉月派最是恨鬼阁,因为他们所修习的借阴之术与辉月派传承的纯阴之法大同小异,都是借取月亮的光辉来修炼,只是辉月派成立多年,历史悠久,传自正统术法,行的是采月渡己之法,而鬼阁的法术却是无止境的掠夺,因此辉月派对鬼
阁的敌意比其他任何门派都要大,简直称得上死敌。
奚玉生见状,也略略停下了脚步,脸上出现几分迟疑。但眼看着两边人都要打起来,便也顾不得那么多,还是快步行过去,劝道:“各位,各位!和气生财,切莫因一点小事伤了和气。”
且不说奚玉生这人在仙门之中名气本就不小,而今又是与沉云欢同行为伴,因此辉月派的人瞧见了他之后,立即上前来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带到自己的阵营,说道:“奚公子,你来得正好,这伙歹人便是伤了方大师的罪魁祸首,你快快请来沉云
欢,将他们就地正法!”
奚玉生暗惊,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人便尖声回道:“少他娘的放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害方寇松了?少在这里乱扣屎盆子!拿出证据来!”
奚玉生眼睛瞪得溜圆,连连摆手,“污言秽语,不堪入耳,阁下还请礼重用语。”
“你们一月前刚来此地,方大师就在同时遭难,前几日方大师同我们一起被救出,你们得到消息便又迫不及待赶来,端的是什么不良居心,当我们都是傻子,看不出来?”辉月派的弟子大声驳斥,“今日有沉云欢在此地,你们安敢再作恶!”
“我呸!这地方只准你们这些个废柴来,不准我们来?这是哪来的道理?”那鬼阁弟子个个也都是脾气不好惹的主,立即与辉月派弟子骂作一团。
吵闹的声音和各种秽语充斥着奚玉生的耳朵,他赶忙在中间劝和,“诸位!方前辈的身体并无大碍,各位不必担忧,另外在真相未查明之前,若轻易下定论岂不是冤枉好人?人界仙门的风范不该如此。”说着,又转了个头对鬼阁的人道:“如今鬼
阁在人界的地位特殊,倘若你们真的清白,蒙受冤屈时也该竭力找出真相洗刷莫须有的污蔑才是,这些口舌之争毫无意义。”
这番话说得中肯,并且一碗水端平,没有偏向于谁,只是两方人都没有选择听取奚玉生的建议,不仅骂得不可开交,甚至气上头之后开始动手,很快就打得一塌糊涂。
奚玉生在燕流的护卫下从混乱中脱身,形容有些狼狈,转而对雀枝和燕流急声道:“快!去阻止他们,免得有无辜之人受伤!”
二人听令离去,投身加入战斗。
奚玉生往远处走了几步,来到一棵茂密的树下,本想着躲避两方人的打斗,却倏尔瞧见树上躺着一个懒洋洋的少年,嘴里衔着一根草,闭着眼睛休息,完全不被这些争执吵闹所打搅。
这少年双耳戴着银闪闪的月牙耳坠,黑红交织的衣裳绣满了银丝云纹,双脚叠在一起微微摇晃,枕着双臂,一副惬意的模样。
奚玉生觉得新奇,当下被少年的气质所吸引,又看见边上还有空的树枝,认为此地是风水宝地,就捋起双袖往树上爬。踩着分叉的树身爬到一半,他的头靠近了躺在树上的少年,忽而发现少年的脸与树下看到的有些不同。
“兄台。”奚玉生出声唤道:“可否搭把手,将我拉上去?”
少年听到了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此时奚玉生才真正发现,这并不是个男子,而是个少女。她眉眼生得很英气,又是男子的衣着打扮,所以奚玉生方才将人认作男子。
但她的眼睛一睁开,是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瞬间将原本英气的五官添上柔美,便再也不能认作男子,唇红齿白,极为好看。
奚玉生忙道:“姑娘,方才冒犯了,是在下眼拙,一时没瞧出来。”
她眼仁的颜色稍微有些淡,经斜阳余晖一照更是亮如琥珀,看了奚玉生一眼,又瞧见他头上戴着的白玉兰发簪,说道:“我们是敌对阵营,你认为我会帮你?”
奚玉生并不赞同,说道:“此言差矣,我与他们并非一伙儿,这样毫无意义的争执我并不认可,况且你也并未参与其中,所以我们算不上敌对,或许可以交个朋友。”
少女勾唇一笑,将他伸出的手握住,拉他上了树。
奚玉生与她保持了一段合适的距离,坐在树上,双腿垂在空中,织金的衣衫落在粗糙的枝丫上,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与人闲聊。他从少女的口中得知,她名唤霍灼音,今年不过十八岁,性子看起来很是懒散,自称是京州人士,但奚玉生觉得
她口音不像,腔调懒洋洋的。
霍灼音对自己的家世无意深聊,只告诉奚玉生自己父母已经亡故,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才加入了鬼阁,其他便很少细说。奚玉生见她这般孤身无依,问她是不是也要去宋家,邀请她同行。
霍灼音看了眼打得一团乱的两伙人,很轻易就点头答应了。鬼阁之人向来都是来去自如,并不结伴,今日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也是因为辉月派的人寻衅才偶尔体现出团结,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各自为伍,不受管束。
奚玉生见她答应邀约后,马上就想带她回去与沉云欢几人见面,因此跳下了树,仰头对她道:“霍姑娘,跟我回去吧。”
不知何时天穹出现了火烧云,大片红霞布满西方天际,映得大地也一片赤橘霞光。霍灼音从树上跳下来,唇角勾着浅淡的轻笑,“好。”
奚玉生见燕流二人还在混乱的人群中,尝试喊了几声没喊出来,便打算先回去,以玉牌跟他们联络。
回去的路上,奚玉生瞧见路边有一瞎子跪地乞讨,心生不忍下意识想要摸出银钱给他,却发现自己身上带的钱在出门时一路给光了,剩下的在雀枝身上,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摘下了腰间的玉佩弯腰放在瞎子的破碗中,低低道:“拿去当些
银子,踏实度日吧。”
霍灼音双手抱胸,只看了一眼,便对奚玉生道:“是个装瞎的。”
奚玉生的脸上并未出现惊讶的表情,只是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用那装瞎乞丐听不到声音道:“不管如何,他都是出卖尊严换取钱财,给他也无妨,只希望他日后能另谋出路。”
霍灼音对此暂不作表,或许会在心中认为他脑子不太好,但至少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什么都没说。
这边瞎子乞丐在得到这枚品质上乘的玉佩之后立即爬起来,将玉佩揣在怀中满心欢喜地往当铺去。进门就大声嚷嚷起来,“老李,老李!快来看看,老子今儿个搞到个尖儿货。”
“哎,就来!”当铺老板应了一声,继续打着算盘给面前的红衣少女算账,“一共是二百两,姑娘当真要当吗?”
“哎呀你莫让老子等了!”装瞎的乞丐冲到柜台前,抬手把柜台拍得砰砰响,“老子着急出手,你快看一哈。”
说着就从怀中摸出了玉佩,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难掩脸上得意的神色,冲当铺掌柜扬了扬眉毛。
“姑娘,暂且等我片刻。”这掌柜见他难缠,便小声对红衣少女说了一句,旋即走了两步来到他面前一看,当下露出大惊之色,“老丁,你这东西从哪里得来?”
老丁嘿嘿一笑,心花怒放道:“今儿在街上遇到个财大气粗的傻子,随手就把这玉佩给了我,你说说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傻子都能生在富贵家,投了个好胎,偏偏我不能,真是不公啊!”
“若不是你好赌散尽家产,气死爹娘,何至于沦落至此。”老板摇头地叹,旋即想要将玉佩拿起来细细查看时,忽而有一只洁白的手伸过来,覆住了玉佩。
二人同时转头,就见原本站在几步之外的红衣少女在瞬间就到了近前,?丽的眉眼轻动,轻笑着说:“这好像,是我朋友的东西,我要拿回去问问他是怎么丢的。”
“放屁!这是??”话没说完,他胸口猛然一痛,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登时摔了个半死不活,趴在地上起不来,吭哧吭哧地痛吟着。
天底下还有这么赶巧的事,沉云欢自己也没想到,她就是出来随便当个从春猎会得来的小玩意儿,就正好遇见偷了奚玉生玉佩的扒手。
她瞧了瞧柜台,对老板道:“东西我当了,将这人的药钱从里面扣除,剩下的银子现结给我。”
说完想了想,又道:“多扣一些,我断他两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