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統此言一出,議事廳眾人紛紛看向他。
王統繼續道:“我常感懷公主對我都厚愛,大塚宰對我的厚恩,可卻一事無成,始終不能為大塚宰分憂半分,實在愧矣。”
“我還曾向小司徒誇下海口,要做下一番事業,才配得上公主,才配得上大塚宰的賞識。”
“所以還請大塚宰對我委以重任,我定不負所托,為大塚宰將親人迎回長安。”
宇文護抹乾淨眼淚,重又審視了王統一遍。
雖然王統對她女兒有救命之恩,對他亦算是有救命之恩,可他就是對此人不放心。
此人確實有才,可用,但更要防。
宇文護重又恢復了冷峻面孔,沉聲道:“此時亦算家事,由你出面去做也妥,便以你為主,以尹公正為副,盡快前往玉璧,與齊史商談。”
尹公正也站出來,與王統齊聲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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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軍在質府守了半月後,果如王統所說,漸漸地撤去了,一切又恢復如常。
在此期間,王統每夜都會由後院翻牆進去,躲過質府內的禁軍,與柳敬言密會。
哪裡有那麽多正事需要密談,到最後,無非就是說說今日自己身邊發生的一些在別人眼中或許有些無聊的趣事。
兩人樂此不疲,似乎都有些沉溺其中。
今夜,王統又再翻牆進來,躲過了府中的仆人,來到柳敬言房中。
柳敬言看到他褲褶上的灰,怪道:“禁軍明明已撤去,為何還要翻牆?”
王統直言不諱道:“我不想別人發現我們之間的關系。”
“我們什麽關系?”柳敬言問完後又覺得這句話問得不太合適,可她又轉念一想,問了又怎地?就算真有點關系又能怎地?
而今,連自己的郎君都不管自己,只有他,能帶自己脫離苦海,逃出這個牢籠。
就算他真的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那又如何呢。
況且,他們近來都是這般說話,相較來說,他說得還更過分些,更讓人羞。
可她似乎喜歡上了這種偷偷摸摸的禁忌帶來的刺激感,這種刺激帶來的愉悅瞬間填滿了她空虛的生活,體會到了過去七年來不曾有過的充實感。
每每看到王統雄壯的身軀,深邃如墨的眼神,粗大的手指關節,一股異樣的感覺便如同仲夏夜的荒草,在她心裡瘋長,割不完,也燒不盡,以至於每晚深夜她都需用那雙長腿夾緊寢衾才能入睡。
柳敬言有些走神,連王統又到了她身後也不知。
“你希望我們是什麽關系?”王統不答反問,大膽地從背後摟著柳敬言柔軟的腰肢。
那常年習武造就的粗糙大手,在柳敬言身上不斷遊弋,激起柳敬言玉脂般的肌膚大片大片的潮紅。
柳敬言身子在微微顫抖,敏感的過了頭,她有時候甚至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水性楊花。可七年了,自己郎君不聞不問,而今還將她舍棄在這裡,她無依無靠,她能有什麽辦法?
她時常在想,在這個被男人主宰的世界裡,女人想要一點點東西,為何就顯得如此的襤褸可笑?
她不想再隱忍了,任由王統在身後任意施為,自己極力配合,透過窗,她正好看到窗外院子裡一朵盛放的玫瑰,花瓣上早已沾上了露水,變得濕答答的。
“明日你便要去玉壁,今夜,你說是什麽關系,我們便是什麽關系。”
帳幔低垂,長枕橫施,衣物散落一地。
柳敬言的青絲被汗水打濕,貼在如脂的肌膚上。她上唇咬著下唇,竭力不讓那磨人的嗚咽聲露出來一點,可仍然在王統的衝鋒下敗下陣來,發出了像小母貓般的聲音。
王統像個永不知疲倦的領航員,帶著她登上一座又一座的高山,最後在山巔處帶她打開了一扇通向新世界的大門。
王統趁著月光而來,卻是踏著晨曦而去,留下柳敬言一人,回味著那些古怪羞人的姿勢,還有那讓她不斷往返於天堂和地獄之間的味道。
她知道,王統已經從身體到心靈,徹底的征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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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王統意氣風發,帶著數十甲士,和尹公正一道,離開長安,前往玉壁。
玉壁位於河東地區,扎在運城盆地上,自古以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近可以直取上黨威脅晉陽,遠可以突破太行,威脅華北腹地的鄴城。
從東西魏開始到現在的北齊和北周,對此地進行了無數次的反覆爭奪,是名副其實的戰爭絞肉機、埋骨地。
一代雄主高歡甚至兩次賭上國運,皆铩羽而歸,最終在玉壁城下引發重疾,並在不足一年之後殞命晉陽,停止了豪情壯志的一生。
如今,玉壁已是北周扎在河東的一個重要橋頭堡,扼守著東部進攻關中地區的必經之地。
從長安至玉壁,近五百裡,王統一支隊伍,日夜兼程,十余日後,終於到達玉壁城外。
韋夐的幾個兒子韋洸、韋藝、韋衝已經等在城門口。
王統與韋夐的幾個兒子皆是熟識,遠遠便便下了馬,三步並兩步走上前。
經過那場變故,韋家大部從長安到玉壁,現在見到王統,頗有些久別重逢之感,幾人相擁在一起,哈哈大笑。
韋洸拍了拍王統的肩膀,道:“幾月不見,長得更雄壯了,我聽說你還高升了,現在可是正五命的大官了,回頭你定要請我兄弟幾人喝酒。”
王統此次領任賓部中大夫,統管出使事宜,與北齊使者趙彥深就通商進行商談,雖然卸任右宮伯,但好歹算是平級調動,月奉待遇自是不減。
王統欣然應許,問道:“怎麽沒看到文瓘?”
韋衝道:“我小兄前不久轉任中外府記室曹參軍,回長安去了。”
王統心道,宇文護在用人方面,最終還是摒棄了私怨,這也算是他這個人的一大優點吧。
韋洸攬著他的肩膀道:“走,先進城吧,從父在城裡等你呢。”
王統翻身上馬,跟在韋氏幾兄弟身後,領著隊伍進城。
韋洸騎在馬上,回頭向王統介紹道:“這玉壁城建在黃土台地之上,四面皆是汾河與涑水河衝刷出來的絕壁,且大都是深達十五丈的懸崖。”
王統暗暗怎舌,十五丈!也就是五十米深的懸崖了,怪不得高歡傾二十萬兵力於城下仍然無法攻下此處。
韋洸又指著玉壁城西面道:“你看,這中間還佇立著孤峰山和稷王山兩座超過三百丈的山峰。”
王統歎道:“這地利天險注定了此處易守難攻,玉壁城建於此處,便猶如扎在河東咽喉的一根刺,怪不得東魏北齊歷代皇帝,無不想拔之而後快。”
“哈哈哈。”韋洸自豪地笑道:“他們恐怕也只能想想罷了,時過境遷,如今他們勢弱,否則根本毋須遣使來談什麽通商。”
騎在馬上,王統看著玉壁城裡的風貌,這個當初臨時建設的軍事堡壘,經過韋孝寬十多年的經營,已成了一座牢不可破、自給自足的邊境城市。
韋孝寬在刺史府邸設下了宴席,為王統等人接風洗塵。
“司徒大人,半年未見,你是風采更盛從前,一掃長安之陰霾,看來您在玉壁才是如魚得水。”
“哈哈哈,你在長安的事我可是都聽說了,你才是攪動風雲的那個人。”韋孝寬拈須大笑,指著王統道:“不過,當初確是多得你一言點醒夢中人,我才得以鳥兒出籠,魚兒入海。你我今日能在玉壁共事,應痛飲一杯,來。”
王統心有同感。
是啊,離開長安,真正是鳥兒出籠,魚兒入海。
與韋孝寬痛飲了一杯,王統不忘正事,詢問起通商之事來。
“北齊此次一改強硬政策,遣使來求通商,司徒大人可知真正意圖?”
作為此次談判的主官,王統自當要將事情的方方面面了解透徹,而韋孝寬經營玉璧多年,為人講信用,善施恩德,培養了大量擁躉,為他充當間諜,前往北齊各地收集情報的細作數不勝數。
可以說,韋孝寬無疑是最了解北齊真實情況的北周將領。
韋孝寬放下酒杯,沉吟道:“此次北齊遣使通商,並不是表面想緩和與我朝的緊張對立關系這麽簡單。”
“哦?”王統坐下,細細一想,喃喃道:“難不成是北齊高演的緩兵之計?”
韋孝寬很欣賞王統對戰略的敏感度,有心考校,故意問道:“為何你會覺得這是緩兵之計?”
王統道:“這首先要從突厥說起,突厥並不希望中原有個強大而統一的王朝,所以注定了它的政策必是左右搖擺,以維持北齊與北周實力均衡,既不希望周滅齊,也不希望齊滅周。如此,它才能坐享周、齊的上貢,隨意劫掠。”
“就如此次周、齊皆對突厥賄以厚禮。”韋孝寬搖頭苦笑道:“這幾乎已成突厥國策,可周、齊又不能不捧著它。”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摒去現在實力弱小的南陳不說,突厥、周、齊乃三國之勢,為何突厥能在三國之間有如此超然地位?”王統自問自答道:“究其根本,是因為北齊和北周皆以滅掉對方為己任,統一中原。而在北齊與北周眼中,突厥對中原頂多擄掠一番便走,並不會侵佔中原的一城一池,不會有滅國之危。所以周、齊之間必會死磕到底,分出勝負才會重視突厥的威脅,高演此時對周國示弱,歸根到底也只是緩兵之計,以待時勢而已。”
“好一句以待時勢。”韋孝寬道:“我搜集到的消息和你的想法不謀而合。高演廢高殷繼位後,采用平州刺史稽曄的建議,釋放奴隸,在督亢陂、河內大力屯田,廣設糧倉,有效解決北齊的糧食危機。並有盧叔虎獻上平西方略,在邊境的晉州平陽郡建立軍事重鎮,高築壁壘,屯糧駐軍,以期依靠平陽郡逐漸蠶食北周州郡,再以堅城守之,消耗我朝國力。”
王統道:“也就是說,如今齊已經換了一種打法,不再希望一戰定勝負,而是依靠以時間換空間。”
“對。”韋孝寬道:“此次周彥深到玉璧請求通商,便是為推進其蠶食消耗北周計劃而來爭取時間罷了。”
言罷,韋孝寬又問道:“此事我也與通商之事一並告知大塚宰,你可帶來大塚宰的應對之策?”
王統心道,北齊拿出了宇文護母親這招,可謂是抓住了宇文護的七寸,他能有什麽應對之策?恐怕他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為了讓他母親回朝,他願意犧牲的利益比別人想象的要多。
“我此次來玉壁,大塚宰隻交代了我兩件事,就是促成周、齊於玉壁通商之事,第二便是將大塚宰至親帶回長安。 ”
韋孝寬聽了,臉上顯出略微失望之色,不過很快便調整過來,道:“統當放心,我定會配合你,促成此事。”
王統謝過韋孝寬,又問道:“趙彥深如今在北齊可是任侍中?”
韋孝寬搖頭道:“趙彥深從高歡時期起,深受北齊幾代帝王信賴,對北齊宮內事務了解最深,高洋為帝時便征為侍中,楊愔政變失敗後,他便取代了楊愔的位置,成為北齊尚書令。”
王統心道,前世的記憶真是越來越模糊了,此事也給記岔了。
“那趙彥深此人如何?”
韋孝寬道:“才乾不錯,性格保守,從不站隊,最擅明哲保身,從他一路以來官運亨通便可看出,你跟他談,通商之事易,至於送回大塚宰的至親,他是不會輕易做決定的,甚至可能推諉拖延。”
王統點頭道:“一步步來吧,談判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過兩日我且會他一會。”
幾日後,王統與趙彥深會面,商談通商事宜。
趙彥深見王統年輕,卻也並沒有輕視之心,措辭極為謹慎,相當沉穩。
王統本還以為他少言,不料一見面,王統還沒說話,趙彥深便已先聲奪人。
“王使節,請你轉告貴國大塚宰,好讓他放心,他的姑母和母親活得很好,身體也很好,我齊國大家一直對她們奉若上賓,多年來從未有一絲慢待,希望我們齊、周兩國能修複關系,永結同好。”
王統跟尹公正對視一眼,還能說啥呢,人家只需把大塚宰的姑母和母親抬出來,便已佔了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