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宋安。”
劉芳亮也跟著抱拳道:“在下劉芳亮,字明遠。”
朱萬年又問:“宋小友可有表字?”
宋安搖搖頭:“未曾有過。”
“對了。”這個時候,宋安忽然想起來那個叫李二的士卒:“朱大人,你府上有士卒應該已經被人買通。”
“哦?還有此事?”一聽到有二五仔,朱萬年立刻來了精神。
宋安便把上午牙牌的事情仔仔細細向朱萬年講述了一遍。
朱萬年一邊聽一邊點頭,眼中光芒閃動,不知在想些什麽。
直到宋安說完後,他才歎了口氣,道:“宋小友,梁小友,你們壞了幕後那人的謀算,雖然他們奈何我不得,卻難保不會將氣出在你二人頭上,你們不妨先在府衙住上兩天,等我將這件事的後續梳理完畢,再來謝過兩位。”
“朱大人言重了。”宋安真心實意地說道:“現在山東局勢緊張,若是叛軍未來攻破登州,萊州防禦還需朱大人用心操勞,不要累壞了身體才好。”
感受到宋安話裡的誠意,朱萬年先是心裡升起一絲暖意,然後聽清楚宋安話中的內容後,不由又愣了一下,忽然鬼使神差地問道:“宋小友認為登州有幾成把握守住?”
“沒有把握。”宋安毫不猶豫地答道:“登州必失。”
這根本不需要分析,因為未來便是如此。
眼見宋安居然答得如此斬釘截鐵,朱萬年被他的自信感染,心裡竟得莫名其妙升起一絲信服,但又覺得有些不對,思緒紛亂之下,竟然一時不知該怎麽開口。
直到宋安稱要先和劉芳亮回客棧收拾行李,他才終於問道:“宋小友可有功名在身?”
“在下無心功名,隻願當閑雲野鶴一隻。”
說罷,宋安在朱萬年惋惜的眼神中惜別。
路上,劉芳亮忍不住開口問道:“宋兄,朱大人似有招攬之意,為何宋兄要拒絕?”
“你都看出來了,我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宋安笑道。
“那為何——”
“時機未到而已。”
見劉芳亮還要再問,宋安耐心解釋道:“我們現在無法回去蘇州,暫時投靠朱大人,等到這件事情過去乃是最好的辦法,但投靠與投靠亦有差別。”
“寄人籬下是投靠,讓人掃榻相迎也是,所以是暫時投靠,我們也要展示價值,讓對方覺得奇貨可居,這樣才能獲得更好的待遇。”
若是不能展現足夠的價值,萬一到時候叛軍攻城,把我們推上前線怎麽辦。這是宋安心裡沒有說出來的話。
“原來如此。”劉芳亮若有所思地點頭:“可怎樣才能讓朱大人覺得我們奇貨可居呢?”
“等。”
實際上剛才說出‘登州必破’這四個字,便是宋安拋出的餌,至於朱大人會不會咬鉤,宋安起碼有九成的把握。
而且,就在剛才,宋安還冒出來一個更加大膽的設想——他想要薅崇禎的羊毛。
歷史上萊州城絕不會陷落,而參與萊州守城的任棟、寇化等人在後面全部都被崇禎嘉獎,然後一路高升。
那自己為什麽不抓住這次機會,狠狠地在崇禎面前露一波臉。
歷史上崇禎皇帝雖然總是朝令夕改自己打臉,但他對敢於在他面前吹牛的人是真給機會。
袁崇煥為什麽會得到重用,不就是他在崇禎面前吹自己五年平遼嗎?
現在大明局勢糜爛,崇禎殺自家臣子又是絕不手軟,所以敢於任事的人已經越來越少。
到時候只要自己給崇禎吹一個巨大的牛逼,只要吹得有理有據,以這位陛下的性格,未必不會在自己身上賭一波。
明朝還有比當官和走私更賺錢的生意嗎?
到時候自己先去姑蘇城救人,最後再帶著劉芳亮和刑沅遠走高飛,豈不妙哉。
宋安越想越覺得自己這波操作成功的可能性很大,至於自己在半個月前,還暗暗祈禱會將‘磁候’還給闖王的事。
看著劉芳亮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面目全非的樣子。
宋安心中默默念叨了一句下次一定,迅速將此刻遠在陝西攻城略地的闖王拋在腦後。
……
不過宋安兩人到了酒店,剛剛收拾好東西,便有士卒先來告知,說稍後任大人和朱大人會來,叫他們等上一等。
一個時辰之後,任棟和朱萬年果然來了。
一見宋安,朱萬年便笑道:“本來說事了之後再感謝兩位,但任大人似乎等不了了,今晚由任大人做東。”
任棟連忙站出來,對著宋安和劉芳亮拱了拱手,真心誠意地說道:“任棟謝過兩位義士。”
原來朱萬年和任棟私交甚篤,自然不可能刻意隱瞞,於是任棟得知真相後,後怕之余,對於宋安和劉芳亮自然是充滿了感激,當即表示要致謝。
晚上,四人一桌點了好幾道魯菜名菜,又上了上好的清酒,可見任棟確實是下了血本。
“宋公子計策雖好,但那封信的內容卻是不堪入目啊。”任棟苦笑道。
宋安笑而不語。
朱萬年卻好奇道:“那封信前面意思我都懂,但不知這‘麽麽噠’是何意?”
“這乃是我家鄉土話,大意就是……咳咳……絳唇漸輕巧,雲步轉虛徐……”
然後兩人都露出猥瑣地表情。
“喝酒、喝酒!”一旁的任棟連忙喊道。
朱萬年豪邁灑脫,任棟老成持重,兩人在萊州地界也算得上是位高權重,合力將萊州治理得井井有條,甚得民心,但面對宋安和劉芳亮兩個白身卻絲毫沒有架子。
宋安本來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根本沒有下民見到上官的那種拘謹感,而劉芳亮本來也是灑脫之人, 所以四人喝酒聊天,氛圍竟然意外的輕松。
酒過三巡之後,宋安的臉上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幾人聊了幾句,朱萬年忽然看似隨意地問道:“宋小友今日如此篤定登州必破,可有原因?”
到底還是來了,宋安心中暗笑,但仍然做出一副守口如瓶的樣子,道:“都是信口胡言,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他越這麽說,朱萬年便越是介懷。
這其實是朱萬年想了一下午也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他回去後也仔細分析過登州陷落的可能。
孔有德反叛,其將士不過數千,而登州城內至少還有數萬官兵,再加上城堅牆厚,還有火炮防守,怎麽看都是登州贏面更大。
朱萬年設身處地,若是自己在登州,甚至不會等叛軍進攻,而是立刻便率軍出城,主動剿滅叛軍。
退一萬步講,即便是不選擇主動出擊,而是據城而守,叛軍想要破城也難如登天。
因為登州是巡撫所在,發往遼東的糧餉和貨物都在登州轉運,“登之繁富,遂甲六郡”絕不虛言,不說三年五載,堅守個一兩年簡直易如反掌。
而一兩年後,朝廷的平叛大軍早就抵達山東,孔有德那點軍隊若是不跑,只怕頃刻間就要灰飛煙滅。
朱萬年思來想去,都覺得登州不可能被攻破。
他不是沒想過也許宋安只不過是隨口而為,但他直覺卻告訴他肯定是自己遺漏了什麽東西。
所以,此刻他見宋安隱有醉意,便主動將話題引過去,想要知道宋安為什麽敢斬釘截鐵地宣布登州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