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輩分,本應該是秦可卿到榮國府去見她,但是每每都是王熙鳳到寧國府見秦可卿。
不是秦可卿托大,也不是王熙愛惜晚輩,而是王熙鳳喜歡從榮國府前往寧國府這一路上那些人羨慕的眼光、滿口的恭維、奴才們跪下那戰戰兢兢的樣子。
王熙鳳很喜歡這種排場和威風帶來的滿足感,就如衣錦還鄉那種榮耀。
如果別人不知道自己的榮耀,就如錦衣夜行。那一天辛辛苦苦操勞,還有什麽意思?還不如象姑娘們那樣,待在閨房裡面吟詩聯對做女紅呢。
不過,今天王熙鳳來,倒不單是為了耍威風,而是真的有不少事情要跟秦可卿協商。
快要過年了,窮人過年是年關,豪門過年,也是年關。
別人欠府裡的,要收帳。府裡欠外面的,也要清帳。
除了各種物資往來,水月庵、地藏庵等施舍的地方,過年要做各種法事,明年的施舍要送過去。
今天一早,水月庵、地藏庵,清虛觀等處的和尚、姑子、道士就都來拜年,還送來一些禮物。
說是拜年送禮,其實就是來要錢的。兩府需要在一起協調,商量送多少錢,什麽時候送去。
兩府需要一致行動,錢財也要差不多,品種還要盡量不重複,免得分出高低上下來。
宮裡那邊,需要給賈元春送禮,讓她在宮裡過得寬裕一些。許多時候,娘家的財勢和地位,也決定了妃嬪們在宮裡的地位和處境的好壞。
一個妃嬪沒有錢打賞,連太監和宮女們都懶得搭理。想辦點事兒,都沒人願意給跑腿學舌。
所以,宮裡掌權的太監、女官們,也是要打點的。
親戚、朋友、世交,也要經常走動才能維持關系。時間長不走動,關系就逐漸疏遠。
各種節日請客送禮,禮尚往來,過年的時候就避免不了。
給各家送多少禮、兩府也要協商。
兩府之間過年請客歡宴,哪天誰請客,也要互相協調,免得撞到了一起。
更重要的是,工程生意上的事情,過年也要有個說法。
雖然都是勳貴、豪門,都很有財勢,但是大有大的難處。想做的事情太多,花錢的地方太多,錢總是不夠用。
要過年了,用錢的地方很多。大夥兒一起撈錢,過年總應該分點錢吧。
所以,王熙鳳和秦可卿還要到各個勳貴豪門家去,協調分錢的方案。分贓不均,或者賠錢,說不定哪家就跳反,掀了桌子。即使不向皇帝告發,弄到禦史、言官、政敵那裡,也足夠喝一壺的。
周邊的官府,也不能因為是豪門大宅,就完全無視人家。
兩府雖然地位尊崇,但是主子、奴才眾多,難免有惹事生非的。這個時候,就要官府給面子。出了事情,管家出面走一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否則的話,因為某個奴才惹了事,讓官府給治了,丟的是兩府的體面。
神是不能流血的,堂堂兩個國公府,在一個小小官府那裡都沒面子,自然就會有人覺得你不行了,跳出來踩你幾腳。
所以,順天府衙門、萬年縣衙門、五城兵馬司、甚至錦衣軍那裡,都要有一份人情。
賈家一共有二十房,留在金陵原籍十二房,遷往神京八房。除了榮寧二房,還有六房族人在京。
這六房開枝散葉,也有將近二百多族人。除了榮寧兩房,其他各房沒有出什麽有出息的人物,都是尋常百姓。日子過得一般,有的甚至過得比較拮據。
過年了,對於那些困難的族人,也要照顧一二,給些錢財。
別人無能為力,也只能由兩府出些錢財救濟。
當初榮寧二公起家,族人也是出人出錢,一起征戰,一起死人,做出了很大貢獻。現在榮寧兩家發達了,也不能忘了本。
賈家前兩代有錢有勢,對族人頗為照顧。那時的賈家,可謂人心齊泰山移。有什麽事情,兩府招呼一聲,族人就上。
從第三代起,兩府漸漸呈衰落之勢,對族人的照顧也越來越少,就引起族人不少抱怨。頗有些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之勢。
有的時候,族人甚至怨恨兩府,希望看兩府的笑話。
事情雖然繁多,但王熙鳳和秦可卿處理起來倒也不難。大多有成例在,照舊例處置就是。一些有變化的事情,進行一些調整,然後交給外面帳房那邊酌定。
大事協商完畢,王熙鳳提起了另一件事情,這也是她今天來找秦可卿的一個重要目的。
“聽說外面的潑皮倪二和你們府裡的奴才鮑二昨晚上被人打斷了腿,究竟是何原因?”
沒有不透風的牆,昨晚上的事情,已經在一定范圍內傳開。王熙鳳消息靈通,很快就想到此事可能跟賈瑞、賈蓉、賈薔有關。
兩件事情讓王熙鳳不能對此無視。
一是上回她和賈蓉、賈薔合謀算計賈瑞,結果賈蓉和賈薔吃了大虧。以賈蓉、賈薔的性子,很可能咽不下這口氣,必定尋求報復。
二是賈瑞昨天晚上突然找她還了錢,接著就出現了倪二兩人被打斷腿的事情。王熙鳳很想知道,賈瑞的錢是從哪裡來的。
秦可卿知道這事不可能長久隱瞞下去,加上信任王熙鳳,就說了事情經過。
“我對這些事情也頗為驚奇,難以理解。”
秦可卿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一是瑞叔突然得到銀子,竟然真的捐了例貢,打算下場。也不知道那銀子是從哪裡來的。”
從哪裡來的?分明就是從我這裡勒索去的,那個該死的畜生。
“二是他不知道怎麽突然開竅,竟然寫出了一首詩,如今已經傳遍神京,名聲鵲起。”
“三是好像時來運轉,在興隆坊一把就撈了六百兩。”
“四是昨晚上面對兩個壯漢,竟然能逃過暗算反殺,打斷了倪二和鮑二的腿,又趁機敲詐了賈蓉和賈薔的銀子。”
“五是沒想到賈蓉和賈薔兩個如此不中用,竟然鬥不過瑞叔,只能回來偷我的錢。”
那兩個廢物,我是領教過了,幹什麽什麽不行。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如此看來,瑞叔好像真的時來運轉。若是明年下場,真的中舉也未可知呢。若是如此,咱們兩府的顏面,就算是丟盡了。”
秦可卿覺得有點兒束手無策,王熙鳳也覺得有點亂,理不出頭緒,不知道怎麽對待賈瑞好。兩人議論了一會兒,也沒得出怎麽處置賈瑞的法子來。
見時辰差不多了,就一起出去,到那些一起做工程生意的豪門家裡,商議過年怎麽處理錢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