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扶風歌 第19章 懷帝

永嘉五年，東海王司馬越病逝，太尉王衍秘不發喪，率大軍護送司馬越靈車歸東海國。

至苦縣寧平城時，遭到石勒軍的追擊，晉軍陣腳大亂，數萬人自相踩踏，終全軍覆沒。

西晉最後的精銳也隨之消亡，洛陽朝廷再無倚仗。

永嘉五年未月，匈奴攻破洛陽平昌門，殺入洛陽皇城，俘虜西晉皇族及王公大臣。

懷帝亦在其列，司馬熾隨著象征帝王權力的六方玉璽一同送往平陽。

司馬熾初至平陽時，劉聰並未為難他，反而是先降其為會稽郡公，以王侯之禮待之。

劉聰最多是在西晉舊臣面前調侃司馬熾，但並沒有殺司馬熾的意思。

但伴隨著劉聰愈發殘暴與猜忌，司馬熾的身份在劉聰眼裡越來越刺眼。

一山到底是難容二虎！

司馬熾帝王的身份引響力還是太大了。

別的說，先前一同被俘的西晉王公仍視司馬熾為君主，見司馬熾被劉聰指使著青衣行酒之時。

侍中庾珉等人神情悲戚，紛紛落淚以哀之。

劉聰見狀，神情不悅，大為惱怒。將手中的酒杯一擲，然後揮袖而去，獨留下司馬熾君臣於殿內。

是夜，庾珉帶著一乾西晉舊臣秘密地來到司馬熾的住處。

君臣相見，悲從中來，情不自禁地流起淚來。

許久之後，庾珉止住哭聲，用衣袖拭了拭眼淚後，安慰司馬熾說道:“願陛下忍辱數月，待琅琊王穩定江左，必能提兵北上勤王！”

“屆時，晉室幽而複明，陛下亦能還幸舊都！”

司馬熾無動於衷，反而向庾珉發問道:“庾公！你真的相信琅琊王會率軍北上嗎?！”

先前還在安慰司馬熾的庾珉像泄了氣的皮球般默然不語。

自司馬熾登基初，西晉朝廷連發數道詔令，號召天下起兵勤王，共同對抗匈奴。

但收效甚微，應者寥寥無幾。

無論宗室大臣還是外姓重臣皆持觀望態度。

東海王司馬越主政之時，尚有涼州刺史張軌派兵勤王，翼護晉室。

但到了洛陽淪陷前夕，司馬熾下詔駐守關中的司馬保，江左的司馬睿勤王。

在匈奴人殺入洛陽宮城前，司馬熾都希冀著援軍的到來。

可最終等來的不是援軍，而是匈奴人的屠刀。

“朕還要感謝劉聰，若無劉聰，朕與諸公還要於洛陽忍饑挨餓，惶惶不可終日！”

“哪有今日的高堂華蓋，錦衣玉食啊！”

司馬熾自暴自棄地說道，不知是自嘲還是無奈地認命。

洛陽由於自惠帝起便是各方勢力爭奪的中心，外鎮藩王，旁姓大臣，異族虜酋莫不想入主洛陽。

兵禍不斷，百姓離散。至司馬熾之時，洛陽已是一座孤城，城中乏糧。

上至王公貴族，下到平民百姓皆忍饑挨餓，無所食，無所宿，盜匪橫行，宛如末世一般。

司馬熾一番話，令庾珉等人痛心不已，複而痛哭道:“臣等無能，令陛下受此奇恥大辱！”

“臣無能~！”

“今日哭，明日哭，難道能哭死劉聰嗎?！”

司馬熾出言打斷了眾人的啼哭，絕決地說道:“朕為天子，喪宣、武皇帝之天下，自想日後再無面目見祖宗！”

“苟且偷生，虛度余日了！”

“此天下，朕棄了！”

司馬熾雙目無神，口中默念。身後眾人聞言，失聲痛哭。

司馬熾累了，是真得累了！

司馬熾上位之初，也曾雄心壯志，欲圖收拾山河，中興晉室。

但奈何東海王司馬越專權，自己只不過是他的傀儡罷了。

眼睜睜地看著司馬氏的天下崩塌，割裂，直至毀滅。

司馬熾曾於無數個日夜中，惴惴不安，思忖自己辜負了祖宗的江山。

但司馬熾現在只有恨。

他恨皇兄惠帝司馬衷癡傻無能，誤國誤民;恨宗室諸王爭權奪利，謀取皇位。

更恨自己生於這帝王之家！

……

這晚狂風大作，暴雨傾盆，內侍匆匆地跑到劉聰寢宮稟報。

“陛下！今夜庾珉等人夜訪會稽郡公，密謀許久！”

劉聰登時從床上起來，披頭散發地拔出佩劍，邊往司馬熾處走，邊吩咐內侍道:“傳朕旨意，會稽郡公司馬熾等人意圖謀反，速調軍士，包圍其宅第！”

“諾~！”

“司馬熾你不想活，朕便讓你死！”

庾珉等人還在哀哭之時，劉聰已撞開其門，手執寶劍，氣勢洶洶地怒視司馬熾。

“陛下，大駕光臨，臣有失遠迎！”

司馬熾等人慌作一團，向其跪拜。

劉聰一言不發，提起寶劍，邊走邊斬殺身邊的西晉舊臣，一路殺至司馬熾身旁。

司馬熾此刻已被嚇得不知所措，庾珉死死地護在司馬熾身前，大聲吼道:“陛下已得此天下， uukanshu 難道還不願放過會稽郡公嗎?！”

“今日殺會稽郡公，天下人該如何看陛下！”

“陛下又該如何治天下！”

“哈，哈，哈~！”

“庾珉，朕給你個機會！”

“汝死，司馬熾活，如何?！”

劉聰將寶劍遞給庾珉，庾珉接過寶劍，含著笑對司馬熾說道:“臣無能！”

“願陛下忍辱以待興複之時！”

庾珉說完，揮劍自刎。

司馬熾抱著庾珉的屍身，痛哭道:“庾公，庾公~！”

“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嘭~！”

隨著門扉被撞開，大批披甲武士從門外湧入司馬熾府中，領軍將領向劉聰請示。

“陛下如何處理?！”

“除司馬熾之外，其余者盡皆處死，一人不留！”

“諾~！”

隨庾珉而來的西晉舊臣被匈奴人，拉至院落中，盡皆斬首，血濺當場。

雨水都無法衝刷這些人的血。

“司馬熾，朕有時都會羨慕你，有這麽忠臣良將！”

“不過，汝司馬氏真配不上這些人！”

“竟將天下弄成今日之地步！”

“朕若有此賢臣良將，天下早已入吾掌中！”

劉聰將手中寶劍一丟，然後說道:“朕答應了庾珉不殺你，你自我了斷吧！”

“會稽郡公請吧！”

內侍端著毒酒，送至司馬熾身前。

司馬熾看了一眼庾珉，拿起酒杯一飲而下。

永嘉六年，晉懷帝司馬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