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的威脅使宮內眾人,人心惶惶,宮女,侍衛們早已各自逃命,宮內一片混亂。
在這混亂之際,不少懷有歹心之人乘火打劫,奸淫宮人,盜取財物,使得整個燕台宮如末日一般。
孫緯帶著一隊軍士,從宮門外匆匆闖入,對眼前的混亂不聞不問,而是徑直步入太極殿內。
孫緯見王浚形容枯槁,神情頹廢,不複往昔高門名士的風采。
孫緯上前,對王浚說道:“至尊,石勒水淹薊城,大水快到燕台宮了!”
“薊城守不住了,讓臣護著至尊出城吧!”
水淹薊城,一方面使薊城城破,但也使得石勒軍無法及時攻佔薊城,只能等待大水平息。
故拖延住了城破的時間,給了城內權貴和百姓出逃的機會。
如像尚書裴憲,治中從事荀綽等知薊城不可守,又不願投降石勒的官員,皆是棄官出逃。
向西投奔並州劉琨,或是向東投靠遼西段疾陸眷,根本不願與王浚共存亡。
而出逃的薊城百姓更是數不勝數,拖家帶口地逃離薊城,這是非之地。
薊城內的眾人能出逃,也算是多虧了石勒大發善心。
在圍困薊城的過程中,為了瓦解城內眾人的守城意志,石勒在圍城時,圍三缺一,僅圍攻薊城三面城牆,對北面的城牆,並未派兵進攻。
這才有了薊城眾人出逃的機會,不然其皆要給王浚陪葬。
王浚雙目渾濁,自語道:“仲玉,離了這燕台宮,朕還能去哪裡?!”
“並州劉琨,遼西段氏,至尊皆可往,再不濟還有代地的拓跋鮮卑,至尊何故坐困於此,受石勒所製!”孫緯誠懇地答道。
提到這三人,王浚輕笑一聲,像是自嘲又像是在解釋地說道:“此三者,皆與朕互為仇敵,就算朕能平安逃出城,為其所納,日後恐怕也是要被囚禁至死,再難有翻身之日!”
“朕老矣,豈能受此等屈辱!”
王浚在永嘉之亂前後,先與劉琨因冀州結仇,後又和拓跋鮮卑因代郡結仇,爭石勒時,又和段氏鮮卑反目成仇,可謂是處處樹敵,自尋死路。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王浚貿然僭越稱製,假承天命,自號天子,才是最致命的。
要知道晉室雖已衰微,威望大不如前,可整個天下,除了匈奴劉聰,西蜀李氏,再無其他人明面上公然反對晉廷。
現在王浚稱帝,劉琨,段疾陸眷,拓跋猗盧可都是晉室的臣子,又其有仇,怎會接納王浚這個反賊。
王浚說完,兩人皆是一陣無語。
可突然間,王浚像是記起什麽一樣,對著躲在宮殿內的王昭,王嬡喊道:“韶琳,韶瑗!”
兩姊妹聽到後,忙來到王浚身旁,王浚拉住二人,滿眼憐愛地看了幾眼後,對孫緯托付道:“仲玉,劉琨與朕結親,立有婚約,汝護著韶瑗,韶琳去並州,劉越石必會接納汝等!”
王浚邊說邊將先前的婚約,找了出來,遞到孫緯的手上。
王浚本想和兩女叮囑幾句時,王嬡突然哭道:“阿父,你跟我們一起走!”
王浚輕輕拭去其眼裡的淚花,笑著對她說道:“韶瑗,阿父就不走了,幽州,離不開阿父,汝阿母的墳塋還需要有人照看。”
王嬡還想說什麽時,王浚將其輕推至孫緯處,然後用決別的語氣說道:“仲玉,一切都交給你了!”
“走!離開這裡!”
孫緯在向王浚行最後一次君臣之禮後,帶著哭哭啼啼的王氏姐妹,離開了燕台宮。
王浚出生太原王氏,父親王沈官至驃騎將軍,襲爵博陵郡公,但母親趙氏卻出身低賤,故作為私生子的王浚,少時常受輕視。
就連其親生父親王沈都鄙夷其,使王浚從小就沒有父愛。
待王浚有了自己的女兒後,王浚對其皆是疼愛,無論嫡庶。
王浚可能不是個合格的臣子,君主,可無疑是個合格的父親。
……
易河之水在將薊城全城淹沒十余日後,才開始慢慢消散。
這也是所虧了城外的蓮花池,吸納了不少洪水,不然,恐怕薊城還要在水中浸潤數十日。
見水勢消退,石勒第一時間下令攻入薊城。
堅挺一月之久的薊城,最終還是陷落於石勒之手。
石勒軍中將士無不歡聲,向石勒祝賀道:“恭賀主公,攻取薊城!~”
石勒喜笑顏開,臉上的愁眉也已不見蹤影,只剩下亦亦神采。
張賓此時卻冷不丁地來了一句。uukanshu
“明公,還是速速進城,清剿王浚余黨,穩定薊城,再行慶賀之事!”
石勒笑著答道:“好!一切都聽右侯的!”
“諸君,隨我入城!”
“諾!”
眾人一陣歡笑,可張賓提不起一絲一毫的高興,頗有些後悔進言水淹薊城了。
水淹薊城實在是得不償失,一座被摧毀的薊城,跟一座完好無損的薊城是無法相比的。
水患未平,百姓流落,災民遍地的薊城,對於石勒軍而言,根本沒有多大裨益。
不過既已攻取,哪有棄之的道理。
在入城後,石勒軍火速佔領薊城府庫,清理余黨,然後便是石勒軍將士心心念念的劫掠環節。
其能撐這麽久,靠的便是石勒答應的,破城後,全軍隨意劫掠薊城三日。
剛剛經歷水災的薊城百姓,又要遭受石勒軍的擄掠,生不如死。
當軍士衝進百姓家中時,薊城百姓不像其所想象的那樣,束手就擒,忍氣吞聲。
而是憤恨地盯著眼前的石勒軍,膽大者,更是拿起武器,向闖進來的敵人殺去。
燕人武烈,自古已然。
作為偏居九州東北處,姬丹荊軻之鄉的燕國,其國人不僅勇武任俠,更以剛烈著稱。
每每遇到侵犯,燕人常常寧願玉石俱焚,也不願折節受辱。
昔齊攻燕,面對齊人的燒殺搶掠,燕人展開了激烈的反抗,寧死不從。
是故欲取燕地,先安燕人心。
但石勒軍顯然沒有做到,薊城被破後,百姓的反抗從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