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扶風歌 第61章 乞活軍

透過密林的遮擋，劉群向著營寨遠遠地眺望而去，見兩座山峰之間，乃是一座由磚石堆砌而成的壁壘，高數丈，長百米，順著山勢修建而成。

壁壘與兩側的山峰天然地形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線，居高臨下，俯瞰著梅花山及周邊地區。

兩側的山峰之上還有溪水流淌而下，在壁壘的不遠處匯聚成一條小河，為壁壘之中的百姓們提供水源。

劉群觀察著梅花山壁壘許久，不得不承認此地的確適合屯田興兵，抵抗外敵。

既有險峻的山勢，又有良田、泉水在內，耕戰一體，易守難攻，於乞活軍而言，自保有余。

這也許就是為什麽石勒寧願招降他們，也不願像在襄國時一樣，以武力兼並流民軍，擴充自身的實力。

畢竟有這樣堅固的防守在，想用武力逼降梅花山的乞活軍絕非是什麽易事。

劉群拿眼前險峻的梅花山壁壘，對薄盛打趣道:“季興，此地以群山為阻，又修有守備，的確是有金湯之固，難怪能數退敵寇，於這亂世之中，佔有一片天地。”

“若是被賊寇佔據，以此為基，侵擾四方，我軍恐怕也拿其沒有任何辦法，難以輕易攻取！”

劉群的話本是慶幸自己沒有聽取劉希等人的建議，以大軍強行攻取流民塢堡，再收編流民軍為己用。

而是采用了徐光，薄盛的意見，勸降流民軍。

但劉群打趣的話，傳到薄盛的耳中，對其來說，卻是另一番意思。

薄盛有些激動地說道:“將軍，冀州大亂，賊寇四起，我等並州人流落異鄉，為了苟活，才會落草為寇，結屯自保，絕無對抗朝廷，忤逆將軍之意！”

“盛肯請將軍寬宥他們！”

薄盛以為劉群對乞活軍佔據山嶺，心有不滿，想敲打敲打他這個曾經的“乞活流寇”。

劉群安撫薄盛道:“季興，汝誤會我了！”

薄盛微微一怔，一副求解的表情。

劉群背過身，遙望著梅花山壁壘說道:“落草為寇，結屯自保，罪不在百姓，乃是朝廷之過，是我等之責！”

“是王侯公卿將這江山弄得支離破碎，殘破不堪，可卻讓天下黎庶白白承受了戰亂之苦，無家可歸，慘死異鄉！”

“朝廷未盡庇佑萬民之責，我又有什麽資格去怪罪於無辜的百姓呢?！”

劉群拉住薄盛的手，臉上帶有深深的愧疚之情。

從並州一路走過來，災民、流民的身影無時無刻，不出現在劉群的視野之中。

看看這些無辜的百姓，在戰火的摧殘之下，流離失所，不得安生，為了第二日能活在這世上，而惶恐不安，劉群才深切感受到什麽叫“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

心中積聚著鬱結，無法傾吐，趁著此番，將其講了出來。

薄盛嘴角呆滯，咦咦啊啊半天，都未吐出半個字，最後漲紅著臉說道:“末將一武夫，嘴笨，不知如何表達！”

劉群轉過身，朝著南方洛陽的方向，擲地有聲地吟道:“永嘉恥，遺民恨，猶未雪！”

“清江水下，流民淚，破碎山河，飛鳥驚！”

“故國江山，正待我輩再重來，收拾舊河山！”

“再重來?”

薄盛握緊掌心，口中反覆重複道:“再重來，再重來……”

“沒錯，讓群與君等一起收拾這破碎山河吧！”

劉群伸出自己的右手，等待著薄盛的選擇。

薄盛毫不猶豫地握緊劉群的手，堅定地說道:“盛願追隨明公收拾舊山河！”

兩人相視一笑，從此刻開始，劉群與薄盛便是真正的君臣，而非先前的弱者依附強權的關系。

先前薄盛歸附劉群實在頭投無路的被迫之舉，而非真心想要投靠劉群。

是故薄盛從未打心底裡認可和相信劉群，在不違背劉群命令的前提，其所率的烏丸騎兵於並州軍中一直保有很高的獨立性和自主性。

但今日劉群的一席話，讓薄盛看到了劉群值得托付的地方，那便是劉群心中有他的位置，有他們這些“賤民”的位置。

僅僅這一點便已是足以，讓薄盛受劉群驅使，為其效死力了。

雨過天晴的梅花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新的味道，而被水洗過的花草樹木，無比嬌豔可愛，讓人忍不住去駐足觀看。

可劉群早沒了初登山時的興致，正怒氣衝衝地質問道:“我不是三令五申，不要理會那些斥候，為何還是要與其產生了衝突！”

“子望， uukanshu 給我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

劉群等人還未叩其門，就射殺了乞活軍斥候，劉群頭疼得不知如何處理。

“將軍，不怪將士們啊！”劉希叫苦道。“實在是這些賊子太可恨，肆意窺視我軍，軍士們氣不過才射殺之！”

“將軍若是要罰，就罰希吧，是希看管不嚴，我願領罪！”

“罷了~”

劉群擺了擺手，表示不再追責後，對薄盛說道:“季興，我軍射殺斥候，必會讓其所誤會，怕是難入其營寨。”

“看來還是需要汝親自出馬，我等才能入此壁壘。”

薄盛拱手道:“盛謹遵將軍號令！”

劉群現在只能指望薄盛能憑同是出身“乞活軍”的緣故，與梅花嶺的乞活軍化乾戈為玉帛，消除誤會了。

“再敢上前一步者，殺之！”

全副武裝的乞活軍軍士，對壁壘之下的劉群等人喝斥道。

薄盛走到人群前，對城上的軍士喊道:“在下雁門薄季興，亦是出身乞活軍，剛才多有冒犯，望兄弟們見諒！”

“薄季興?他不是早投了王浚了嗎，怎麽會在這裡?”城上的老卒對旁邊的其他說道:“此人必是假冒的，放箭！”

蓄勢待發的弓箭手，朝著壁壘之下的薄盛射去，薄盛趕忙俯身躲閃，逃到旁邊的岩石後，才撿回一條命。

壁壘之上的乞活軍士們見射殺薄盛不成，便調轉方向，射向劉群等人。

在劉希的保護下，劉群狼壩地逃到兩側密林中躲藏。

一時間，城上城下僵持住，誰也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