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石勒的興起,當世之人都有目共睹,從奴隸到諸侯,石勒僅用數年時間,興起之速度,令人驚歎。
若在給他一次“東山再起”的機會,誰又知道石勒會不會成為心腹大患呢?
當劉群準備與徐光等一眾謀士商議追討石勒的細節時,殷豐提出了異議。
“將軍,豐以為我軍當緩攻石勒!”
“噢?!”劉群指著輿圖的手停了下來,不解地道。“伯盛難道認為我軍當按兵不動,放石勒南逃燕南?”
殷豐拱手道:“將軍誤會豐了,石勒殘軍斷不能讓其全身而退,但……,追討石勒軍之前,幽州之事,將軍需處理妥當!”
“幽州?”劉群實在是現在的幽州還有誰能威脅到並州軍,“難道是……”劉群突然是想到了什麽,還未脫口而出時,殷豐已走到劉群身旁。
殷豐利用劉群面前的輿圖,向其分析道:“據豐在薊城得到的消息,代北拓跋部趁幽州之亂,已攻佔代郡,上谷,廣寧等部分郡縣,漯河及燕山以南,盡入拓跋部手中。”
殷豐將手指移向東北的平州一帶,說道:“遼西段氏也已與慕容鮮卑議和,段疾陸眷統兵萬余,克北平郡,進逼薊城,此二胡,將軍不可不察之,若是輕率進兵,追討石勒,恐胡虜乘虛而入啊!”
殷豐所擔憂的,與劉群剛剛所想的,不謀而合。
並州軍在河北攻城略地,擴張勢力時,北方的拓跋,段氏兩部鮮卑,自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並州軍全據河北。
於是雙方分別從西北,東北兩個方向,進攻幽州邊郡,企圖與並州軍共同瓜分幽州各郡。
並且最要緊的不是其攻佔幽州郡縣,而是兩部鮮卑隱隱有聯手之勢,想夾擊並州軍,抑製並州勢力的拓展,尤以段氏為甚,已兵臨廣陽郡近郊。
拓跋鮮卑反而在代郡繼續觀望薊城情況,沒有急於用兵幽州。
這其實很容易理解,段務勿塵和段疾陸眷,父子兩代,效力於王浚,立下汗馬功勞,可不僅僅是因王浚的拉攏,更重要的是段氏對幽州的渴求。
現在並州軍不費吹灰之力,輕取薊城,對早已視幽州為禁臠的段疾陸眷來說,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不然其父子兩代的奮鬥,不就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了。
段疾陸眷在和慕容廆議和後,對薊城勢在必得,不容有失。
至於拓跋鮮卑,其單純地就是不想並州勢力壯大,形成對鮮卑代國的威脅。
殷豐的提醒,讓劉群不得不重新審視目前的情況,並州此番出兵,雖達到了“滅王浚,驅石勒”的戰略目標,可也將並州拉入河北亂局之中。
與其他勢力產生了利益糾紛,樹立了新的敵人。
劉群盯著薊城,想了許久後,說道:“暫緩追討石世龍,先解決幽州之事!”
“諾!”
第二日,並州軍開拔,前往薊城,與溫嶠匯合。
劉群一馬當先,大軍在後,緩緩進入薊城。
看著淪為廢墟的薊城,劉群像是看到了關西元年的晉陽,一樣的破敗,一樣的荒無蕭條。
但薊城在劉群眼裡,比當年的晉陽還要慘上一些,晉陽可沒有未退的洪水。
劉群入城後,並沒有第一時間見到溫嶠,在詢問過後,於城內的粥棚中,才見到了溫嶠。
易水決堤,洪水泛濫,不光薊城被淹,易水沿岸的郡縣都深受其害,良田被淹,顆粒無收,百姓淪為流民,向薊城湧來。
一時間,城中災民激增,溫嶠為安撫民心,親自賑災,設粥棚於城內各處,救濟災民,又加緊平息水患,恢復生產,這才勉強穩住薊城局勢,不致於崩潰。
溫嶠與劉群相遇時,正指揮著小吏施粥,溫嶠擔心手底下的人,會借機貪墨賑濟糧,故常親自在現場指揮。
劉群上前拉住溫嶠道:“太真,這段時間幸苦你了,汝既要統兵,又要賑災,著實是難為你了!”
溫嶠見是劉群,略微驚訝後,平和地說道:“治政理民,為官者之義務,何談辛苦,倒是幽州百姓因易水之故,流離失所,死傷無數,真苦也!”
溫嶠指了指等待施粥的流民,其衣裳襤褸,面有饑色,不少人因突如其來的洪水而家破人亡。
溫嶠恨恨地說道:“石勒,真逆胡也,為破薊城,竟引易水灌城,喪盡天良!”
“石勒已敗矣, 覆滅之期不遠了。”劉群回答道。“我軍當務之急乃是二部鮮卑,太真可有什麽想法?”
溫嶠苦笑道:“將軍,汝也看到了薊城現在之形勢,災民塞野,城防盡毀,已是一座廢城了!”
“依嶠之見,薊城不可守,我軍也守不住薊城,不如撤軍!”
溫嶠在薊城這些日子裡,將薊城地情況,了解得差不多了。
溫嶠一開始也想固守薊城,這個“勝利果實”,以便並州的勢力在幽州立足。
可了解得越多,越覺得薊城不可守,也守不下來,更不值得守。
為了一座廢城,用並州將士的性命去直面當世最強的騎兵——段氏騎兵,這樣的代價不是並州軍能承受起的。
而且並州軍與段氏鮮卑爭河北,就意味著與其死敵,日後的相互攻伐,肯定是少不了,幽州怕是永於寧日,並州也要被拖入戰爭的泥塘。
在權衡之後,溫嶠也建議劉群主動放棄薊城。
“薊城既廢,無利可圖,確實應當棄之!”劉群看了看殘破的薊城和嗷嗷待哺的災民說道。“太真,汝馬上組織人手,遷徙薊城及周邊百姓西遷范陽,中山,不留一人一物給鮮卑人!”
“諾!”
“幽州刺史大印可找到?”劉群又忽地問了一嘴。
溫嶠答道:“找到了,軍士們在王浚身上找到幽州刺史大印及其所造的偽皇帝印璽!”
“好,我便送段疾陸眷一份大禮!”
當晚,劉群令人將王浚他的“便宜嶽父”的屍首以諸侯之禮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