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走了一段路程,經過一片竹林。
那竹子綠得像一塊無瑕的翡翠,又好似一塊綠色的屏障,李文忠不由得多吸幾口新鮮空氣。
本想過了這個山頭再行歇息,可似乎被這片竹林的清新氣息所吸引,他不願意再走。
“弟兄們,就在這歇會吧!”李文忠說罷找了一塊石頭坐著。
經歷了昨晚的事情,李文忠刻意離著女子遠遠的。這一路,她不肯坐馬,也安靜多了,默不作聲的跟在他的身後。李文忠不敢正視她,無意中瞅她一眼便立感頭皮發麻,手心冒汗。
她拿著水袋,悄然來到李文忠的身邊,靠著他坐了下來。
“喝點兒水!”她語氣溫柔,全然沒有了之前的蠻橫,這倒讓李文忠更不自在了。
他背著身,鐵著一張臉:“我不渴!”她噗嗤一笑:“怎麽?還在生氣?”
瞧李文忠沉默不語,她低聲默念:“有什麽好氣的,又不是沒看過?”
“什麽?”李文忠似乎聽清了她的嘀咕,他瞪著眼:“你還真不害臊,知道什麽叫非禮勿視嗎?”
她不生氣,笑盈盈的說:“我們苗人男子赤膊上身實屬平常,有什麽稀奇?”她話間余光掃到了正脫掉了外衣露出上身納涼的莫羅。
她指著莫羅又說:“喏,你看!”
李文忠見她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氣得咬牙切齒,說不出話來。他眼珠轉動,轉念一想,冷著臉故作凶狠地說:“這個事不許讓別人知道,若是有第三人知曉,我就……”
他雖說著狠話,但那張臉沒有絲毫的惡相。
她掩口竊笑:“你就怎樣?”
“我就殺了你!”李文忠哼了一聲。
她知道他在故意嚇唬自己,於是便閉著眼,伸出雪白的頸子:“來呀,你殺!”
沒有想到她居然毫無畏懼,李文忠氣得哆嗦:“你……你……無可救藥!”他說完轉過臉去,生著悶氣。
“哈哈!”她得意的大笑起來,靈動的眸子閃亮清澈。眼前的這個男人著實有趣,她不知不覺收起笑容,盯著他俊美的側臉失了神……
這笑聲驚到了莫羅,他瞪著眼,摸著後腦杓,伊然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過了一會,李文忠一把搶過她手中的水袋,喝了一口,又塞回她的手中,繼續背過頭去。這粗魯的動作令她緩過了神,握著手中的水袋傻傻的愣著。她面上一紅,趁他不備,緩緩地將朱唇貼近了水袋的出水口……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片刻後。
李文忠隔著好遠叫了一聲“大哥!”
莫羅瞪著眼看著他,應承了一聲。
“歇得如何?我們繼續趕路?”
“不慌,再躺會。”莫羅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說道。
“我怕誤了時辰,天黑前趕不回去,身上已無細軟,寄宿怕是為難。”李文忠面露憂色。
莫羅指著腳下,敦厚一笑:“兄弟,此處乃是宣威地界,過了這咱就到家了。”
他說著抬頭望了天空又道:“莫慌,天黑前,咱一定能趕得回去。”
李文忠點點頭,他也知路程不遠,只是來時驅馬狂奔,如今只能徒步,心中不甚有底。
那莫羅瞟了一眼女子,喊了聲:“小妹!”
“什麽?”她眨著明亮的眼睛看著莫羅。
莫羅說道:“要不先送你回家?反正這離陸良也就兩天路程,順道跟你哥討點好酒來吃吃。”說完他晃著腦袋哼著不知名的小調,猶為得意。
李文忠聽得這話,眉頭一緊,默默盤算著,心中一絲竊喜,將她送回去也好,眼不見心不煩,免得想起昨晚的事就莫名的心慌。
他順著莫羅的話附和道:“是呀!先送你回去,順帶拜訪下果然大當家。”
她聽得這話突然情緒激動起來,站起身來,將手中的水袋狠狠的摔在地上,怒道:“我不回去!”
她反應如此之大,莫羅鄂然:“你又發什麽瘋?”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她一連喊了好幾聲。
莫羅一臉詫異,輕哼一聲:“你不回去是要幹嘛?”莫羅說完臉上一沉,又問:“是不是發生啥事了?”
她情緒失控,閉著眼甩著頭“啊”地呐喊了一聲。這下讓李文忠與莫羅更似不解,一頭霧水的望著。
平複過來,她一臉委屈:“果然那王八蛋要將我嫁於曲靖衛的指揮使耿倬。”
莫羅恍然大悟:“所以你就跑出來了?”
她低頭默認,神情恍惚。
莫羅歎口氣,無奈地說道:“中原人說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果然是你兄長,長兄為父,由不得你!”
“那他也不能將我嫁給那個糟老頭不是?”
“那能有什麽辦法?”莫羅說道。
“他巴結那個老烏龜,非要拿我做人情,我不乾!”她氣得跺腳。
莫羅愣了一會,咧著嘴笑了起來,他說:“嫁了嘛,反正女人總要出嫁的。”他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她知莫羅是在拿自己打趣,想讓自己發急,但壓抑不住怒火:“滾!”
一旁的李文忠臉色凝重,皺著眉朝著她問:“那耿倬怎麽個意思?他答應了?”
她搖搖頭:“倒是沒表態,但是,也沒拒絕!”
明洪武年間,朱元璋為了防止地方官與豪強勾搭成奸,制定了一個政策,嚴禁官員迎娶當地的女人充當妻妾。正是鑒於有此一條嚴規,李文忠才有此一問。
李文忠微微點頭,自語道:“沒有表態便好!”
“好什麽呀?整天在山寨裡喝五吆六的,果然見了他跟孫子似的。”她沒好生氣的說著。
“他畢竟是朝廷派往地方的大員,只要不為非作歹,脾氣大點倒也沒什麽。”李文忠說道。
她神色黯然,抬著頭望著李文忠,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我現在不敢回去,我好怕這個老烏龜,瞧見他那雙不正經的眼睛就很嚇人。”說罷捂著頭“好煩!”
李文忠心中自然十分體諒,本欲開口說幾句哄她的話,但想到她的霸道、蠻橫,不由得收起這個念想,他狡黠一笑,順著莫羅的話說:“依我看,嫁了就嫁了嘛,那可是個三品大官呀!”
她聽得以後發狂似的在李文忠的後背捶打,李文忠一邊小跑,一邊格格地笑。追了一會,她累了,叉著腰,指著李文忠大聲說道:“李保兒,要嫁我就嫁你!”
這突如其來的一語,李文忠始料未及,他面上一紅,連連擺手:“別別別,我可不能娶你!”
“為什麽?”她一臉懵懂地問。
李文忠噓了口氣說,正色說道:“皇上有嚴令,不準地方官迎娶當地女子。我剛才問你耿倬答應與否正是這個意思。”
那莫羅看熱鬧不嫌事大,淡淡地說:“兄弟,你又不是這雲南的官!”
“對呀!你又不是地方官。”她追了一句。
李文忠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這莫羅是要幹嘛?好不容易找到個借口就這樣被他攪黃了,話趕到這了,索性編個瞎話。於是,他一本正經的說道:“我家中已有內人,不能
娶你。”
那莫羅直勾勾地看著李文忠,開口說道:“兄弟,你這謊撒的一點都不高明,這西南地界誰人不知你尚未婚配?”他說話時李文忠一個勁的朝他打著眼語。
“我不管,你有女人我也要嫁給你,哪怕做小老婆都行!”她滿不在乎的說道。
李文忠指著莫羅,嘴唇微微顫動吚吚嗚嗚的說不出話,隻得“唉”地一聲歎息。他轉過頭朝她望了一眼,轉瞬之間態度委婉,用央求的口氣說道:“求你了,我的姑奶奶,
你就饒了我吧!我真的不能娶你!”
“為什麽?你說說看!”
由於心中著急,李文忠想了半天沒有想出什麽搪塞的話來,隨口說道:“我父皇不答應,我就不能娶妻。”
“放屁!你們中原人說男女授受不親,我看過你洗澡,你就是我的人了,到你父皇那裡也是這個道理。”她也沒曾多想,脫口而出,忘記了李文忠叮囑她保密的話。
此話一出,一片嘩然,隨從們捧腹大笑。
那莫羅剛進一口水全都噴了出來,他捂著半邊臉擺出一個不忍直視的動作:“媽呀!你還真替咱苗家女子長臉!太丟人了!”
李文忠頓時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許笑,都不許笑!這個事不許外泄!”李文忠指著隨從們又氣又急。
隨從們應了一聲“是”,又捂著嘴不停的竊笑。
說出口後,她也害怕,隻怪當時一時性急,沒收住口。她低著頭一言不發,不敢直視李文忠。
“大哥,你給評評理,她太欺負人了!”李文忠情緒激動。
莫羅嘴裡叼著一根野草,將頭扭過一邊:“你們的事我管不著!”哼著小調……
看得出來,莫羅是在打馬虎眼。
李文忠神色焦急,他從未如此丟臉過,一時間不知所措。
究竟該怎麽辦?這女人實在太無理了!
他來回踱步,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步。想著眼下苗疆這個形勢,自己那個皇帝父親要是為了大局來個不按常理出牌,保不齊真的來個下旨賜婚怎麽辦?他顧不得那麽多,
想著先把這個女人穩住再說,她脾氣急躁,要是回大營再這麽一嚷嚷,那時顏面何在?想到此,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李文忠至她身前,面上緩和,他強顏歡笑:“別鬧了,此事日後再議但你必須答應我,不要再對別人說!”
她微微點頭,表示應允。
我一個統領千軍萬馬的將軍居然拿這個女人毫無辦法。李文忠暗自挖苦自己。
李文忠有些不放心,伸出小指勾住了她的小指:“我們拉鉤,不許變!”
他又至莫羅身前附耳道:“我的好大哥,兄弟拜托您這事不要聲張,會惹麻煩。”
莫羅自認為抓住了李文忠的把柄,得意的緊,他搖著腿,樂悠悠地說:“就看你拿啥來堵哥哥的嘴囉!”他說著伸出了手作索取狀。
這莫羅真是會找時候開口,這次認栽了,先看看他怎麽說。於是,李文忠說道:“你說吧!”
莫羅一陣大笑:“那皇帝老子的禦酒咱還沒嘗過, 弄點來吃吃不難吧?”
李文忠瞪著眼:“就這?”
莫羅點點頭。
“這有何難?玉皇大帝的酒我弄不來,父皇的酒還是可以討幾壺來的,回頭父皇賜酒我盡數送你。”
“一言為定,可不許框我?”莫羅說罷,看了一眼女子,又低聲說道:“兄弟,我看小妹和你挺般配的,你娶了便是,又虧不了你。”
李文忠正色道:“哥哥休要說了,我們趕路吧!”
瞧見李文忠一臉惶惶不安,莫羅哈哈大笑……
繼續上路。
李文忠走在人前,努力繃著臉,她跟在身後踩著他的影子。
李文忠越走越不自在,他轉過臉說道:“別跟著我好嗎?”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礙著你了?”她滿不在乎地說。
“好好好,怕了你了!”李文忠說著奪了身後一名隨從的馬,躍了上去,驅馬狂奔……
跑了不遠的一段路,李文忠又覺不忍,她一個女子,陪著走了這麽遠的路,實屬不易。他又折了回來,見她眼眶汪然,心頭一怔。
李文忠跳下馬來,至她身前指著馬匹:“上去吧!”
“我上不去?”她說。
“怎麽?”李文忠不解。
“這一路走得我腿腳疼痛,我哪裡走過這麽多的路?”她低眉垂眼,有點委屈。
李文忠搖頭歎息,將她抱上了馬,自己則至馬前牽著韁繩。
她坐在馬上,羞羞答答的看著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