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脫下她的鞋履,握住那磨得赤紅的玉蓮,輕輕的揉搓,略顯心疼地小聲道:“你該留在家中,山路崎嶇,看看你的腳,叫我不舍。”寨柳輕輕擦拭李文忠額頭的汗珠,笑著道:“沒事,不痛的。”
能和他在一起,她便是歡愉的。
而李文忠何嘗不是這樣的想法呢?
“你們倆偷摸說什麽情話呢?”莫羅湊過身來,打趣著說道。寨柳略顯神秘地說道:“你問這個作甚?不告訴你。”莫羅聽得,作了一個鬼臉。
“聽,這是什麽聲音?”李文忠陡然起身,豎耳聆聽,一片肅殺之相。
隨著那陣陣“呼呼”的風聲令人不寒而栗。
“不好,趕緊趴下。”莫羅叫道。
只見,一群巨型飛禽迎面撲來。李文忠瞠目,這鳥全身金黃,身形如同成人大小,喙若彎鉤,爪似鐮刀一般鋒利。說時遲那時快,李文忠當機立斷,將寨柳護在身下……
錦衣衛們可遭了殃,他們尚未反應開來,被巨鳥抓得遍身血痕,慘叫連天。他們連滾帶爬,狼狽逃竄。
到處摻雜著刺耳的啼鳴與呼救聲。
李文忠驚魂未定,抬頭看了一眼,那巨鳥依舊在頭頂盤旋。
“別動,還沒走。”李文忠道。“媽的,老子今天真是走運,這玩意居然被我瞧見了。”莫羅說了一句似解非解的話。寨柳觀察了一眼上空:“快趴好,它們又要來了。”
緊接著,又是一陣哀嚎。
正當此時,天相異變,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散落在半空中的石子紛紛砸向巨鳥,隻聞聲聲悲鳴,一隻隻金黃色的巨大身影呼嘯遠去。
李文忠余光瞥見,對面的山頭隱約有個黑衣人。當他定睛細看時,那人已不知去向。
是他!傳言未必是假。
李文忠心情激蕩。
人都跑光了,只剩李文忠與莫羅兄妹。
李文忠起身後,連忙察看寨柳的狀況,見她毫發無損,長籲口氣。“夫君,你的臉受傷了。”寨柳急忙取出手絹,抹去他面頰上的一道血嘖。
他全然不顧自身的安危,在危險的時刻想著的是自己,寨柳心情複雜,感觸之余不禁落淚。
“怎麽哭了?”李文忠問道。寨柳沒有回話,低著頭。
李文忠知她的心思,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好了,我不是沒事嗎?別擔心了。”
望著他們倆卿卿我我,莫羅一臉窘態:“我也受傷了。”寨柳道:“你哪傷了?”
剛才情勢緊急時,莫羅沒曾多想,捂頭撅腚,猶如一隻雪地裡慌不擇路,一頭扎進雪堆裡的野雞。他指了指自己的臀部,衣衫有所破損。
寨柳破涕為笑:“誰讓你顧頭不顧屁股的。”莫羅得意道:“我還要娶劉貴妃呢,破了相如何好得,你看我的傻兄弟,花了臉。”
這一言讓李文忠啼笑皆非,不停搖首。
莫羅四下巡視,見錦衣衛盡數兔脫,開口道:“兄弟,看看你的人,全他娘溜了,真指望不上他們。”李文忠歎道:“怕死是人之本性,由著他們去了。”他說著朝莫羅拱手正色道:“謝哥哥與我同進退,終此一生,我李保兒定不……”他話未道完,被莫羅打斷:“兄弟哪裡話,你我不談這些。”
“噢,對了,那是些什麽東西?我平生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飛獸。”李文忠心有余悸道。莫羅欲開口講解,卻不敢確定所見為何物,他又驚又喜,隻說了一句:“這應該是‘九鬼金凰’”。
怕自己說不透徹,莫羅瞧了一眼寨柳:“問你的女人,這個她比我在行。”
寨柳略假思緒,朗聲道來。
上古時期,傳說苗族的先祖蚩尤有兩大神獸,一為“食鐵獸”,一為“九鬼金凰”。“食鐵獸”為蚩尤的坐騎,“九鬼金凰”則是戰前放出去窺探敵情的眼線。
“食鐵獸”至今仍遍布在四川一帶,而“九鬼金凰”則在主人戰死後失了音訊,從此再未出現,有說法是自殺殉主。
“九鬼金凰”生性凶殘,格外嗜血,且喜食人肉,傳聞它有九條命,存活力極強。
“奇怪,它們早就絕跡了,怎麽會在這出現?”寨柳默念著,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寨柳眉頭微擰,不解道:“我在書上看過,'九鬼金凰’不達目的絕不回頭,怎麽?難道記載有誤?”李文忠面色暗沉:“我看見了那個人?是他出手相救。”
莫羅瞪著眼:“你是說有人趕走了那些鳥兒?”李文忠點頭稱是。
“媽呀,那這人得有多厲害,這‘九鬼金凰’可是不好惹的凶獸。”莫羅失色而道。
莫羅又道:“兄弟,前方不定更加凶險,犯不著再去玩命,要不就此打道回府吧!李文忠詫異笑言:“你難道不想見見這個人?”
這一言恰到好處,莫羅似乎無法拒絕,因為他也對“這個人”生了心奇。沉默一會,莫羅道:“他娘的,怕個球,即便跟你一起死,老子樂意!”李文忠擺首道:“哥哥,此人並無惡意,我們所過險阻淨是人為布局,若他要加害,定不會放我們來這,更不會出手相救。”
莫羅聽得,連連點頭:“兄弟說的是。”
話畢,莫羅於前面開路,順著山體繼續攀行。
當他們來至剛才黑衣人所處的山頭,下意識的在前後查看,發現了一些模糊的腳印。
李文忠大喜:“看到沒,我就說有人來過。”寨柳目光移向一路坍塌的雜草道:“快,這人應該走不遠,趕緊跟上。”
莫羅與李文忠“嗯”了一聲便覓著足跡尾而其路。
走得渾身大汗,至一桃林處,失了方向。
株株桃樹,壓彎了腰,實在是支撐不起!再瞧那一個個桃子鼓囊囊、水靈靈的,青裡泛白,清香四溢,
莫羅敞開上杉,氣喘籲籲,摘下一個桃,咬了一口,從嘴裡甜到心底,道不出有多喜悅,更說不出有多愜心。
李文忠與寨柳仍在四下努力搜尋黑衣人的蹤跡,莫羅則一屁股坐在地上納涼。
“你倆真是迂腐,都看見廟了,還找他個球,趕緊歇歇。”莫羅指著不遠處的佛塔說道。言罷,他起身摘了一個桃朝李文忠扔去:“兄弟,味不錯,嘗嘗。”李文忠伸手接過,用胸前衣衫輕輕蹭去果毛,置於寨柳的唇邊。
她齧了一口:“好甜!”又將桃推於李文忠的嘴邊:“您也吃。”
李文忠照著她的齒痕“貪婪”地啃食。
見他們柔情蜜意,莫羅頓時發作起來:“行了行了,這還有人呢!”他說完轉過頭,小聲嘟念:“奶奶的,老子自討沒趣,沒事給你們桃吃作甚。”
而寨柳與李文忠在一旁掩口竊笑……
莫羅倚在一顆桃樹上,一連吃下七八隻桃,撫著肚皮,盡顯快意。
少傾,一陣匆忙的腳步聲襲來。尚未待人反應開來,數十個樵夫狀的男子已將李文忠三人團團圍住。
莫羅驚得起了身。
相互間來回審視,形勢一度緊繃,充斥敵意。
這荒郊野嶺人跡罕至,怎會有如此陣仗齊整的“樵夫”?李文忠一面思索,一面打量著這夥人。
他們雖未攜帶兵器,兩手空空,但均是掌心老繭橫生,虎口粗糙,手臂、周身裸露處呈現大小不一的傷疤。
憑直覺,這絕非一群善類,應是常年舞刀弄槍之人。
“不問自取即為偷。”一個年長的樵夫面露凶色道。
這是中原口音!
李文忠生疑之余拱手作揖,一臉歉意:“是在下冒失了,我願照價賠償。”他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那樵夫正眼不瞧,不屑一顧道:“我兄弟幾人足不出戶,要錢有何用?”
被人嗆了話頭,下不來台,李文忠卻泰然自若,笑臉相對。
但莫羅不情願了,他壓抑不住心中怒火,森然道:“不就吃你幾個果子,咱賠錢還不行,你還想怎樣?”他越想越氣,繼而摟起袖子一隻手攥成拳狀。
樵夫們倒也不甘示弱,拉開了打鬥的架勢。
場面一度失控,李文忠急忙拉住莫羅,右手握拳抵在胸口向樵夫們賠禮:“我們無心冒犯,懇請諸位高抬貴手,不予計較。”
莫羅余怒未消,他朝李文忠道:“怕甚,待我好生教訓他們一番。”李文忠攔其說道:“哥哥,是我們理虧,與人認錯並不失了威風,大丈夫錯了便是錯了,不必爭一時風頭。”
寨柳立即附應李文忠的話,她連連頷首,自然使得莫羅不悅。
那年長樵夫聽李文忠一言,恰是舒服,面色緩和得多,收了敵意,朝身後樵夫們揮手示意罷手。
年長樵夫抱拳說道:“這位兄弟說話中聽,區區幾個桃而已,不妨事。”他不忘冷言冷語挖苦莫羅:“不像某些粗鄙之人,作了錯事不知自省認錯還欲傷害事主,此等惡劣行徑著實令人不齒。”
面對如此嘲諷,莫羅大為光火,氣得口歪鼻斜,額頭青筋凸起,揮拳欲打,被李文忠一把抱住身子,動彈不得。莫羅掙扎著叫道:“兄弟,松手,我要給這老小子牙打掉。”
“哥哥,冷靜些,千萬不要衝動。”李文忠吃力地說著,他怕節外生枝,絲毫不敢大意,傾盡全身勁道摁住莫羅的同時不停朝寨柳使著眼色,意為讓她進行勸解。
寨柳不再深沉,衝莫羅厲聲喝道:“行了,你還沒完了,就你能耐。”
她以莫羅平日裡的口氣訓斥著。說來奇怪,莫羅一反常態,好似犯錯的孩童一般低頭不語。李文忠漸而松開雙手,莫羅則傻愣著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此時,那年長樵夫突然大笑,打破了沉寂。
笑聲落,他說道:“師父說今日有貴客上門,想必就是你們。”李文忠不禁面上一頓,心想:“原來他們是這寺中之人。”那樵夫續道:“請回吧,前面過不得。”
李文忠皺著眉:“如何過不得?請閣下明示。”那樵夫搖著頭:“實不相瞞,山中其他道路都被師父封了,只剩一條鐵索相通,鐵索下便是懸崖,那兒荊棘灌叢,掉下去不摔死也會被戳得腸穿肚爛。”李文忠直視樵夫,瞪著眼:“那你們平日裡怎樣過得?”那樵夫不假思索,指著桃林盡頭的隱隱約約的木屋說道:“我等眾弟兄從不進寺,就住在此處,一來算作前哨,二來防范歹人侵擾。”他說著,歎了口氣:“這一來,也不知過了多少年了!”
那樵夫繼續說道:“我等空手而來,未攜任何兵器,那是師父有言在先,不可對你們予以為難,怕是此刻已經……”他話沒說完,莫羅搶上一言:“還怕你們不成?你們一起來,老子何懼?”
見莫羅一臉煞氣,那樵夫笑道:“這位兄弟,你怎麽個手段在下不知,但你也不要小瞧我這幾位弟兄的本事,真打起來,你討不到便宜。”
李文忠用無奈語氣地朝莫羅道:“哥哥,您少說兩句,這幾個弟兄也不是壞人。”
“你們趕緊回吧,時日不早了,盡快下山,天黑了更是凶險。”那樵夫正色道。
莫羅似乎與他較著勁,滿不在乎地說道:“怕個球,老子偏要上那寺裡去瞧一瞧,你們膽小不敢過得那鐵索,老子不怕!”
那樵夫微微點頭,笑道:“既勸不得各位,那就請自便,這桃你們想吃,隨意自取。”他說著指了指身後的桃樹便領著一眾樵夫散去。
不大功夫,李文忠三人便來至樵夫所說的斷崖,一條黑色的鐵索映入眼簾。
莫羅扶著一棵樹,伸出腦袋,朝崖下探視一番,嚇得連連後退:“他娘的,剛才牛皮吹大了,果然如這老小子所言,過不得。”
李文忠默不作聲,在附近折了根長竹,拿在手中掂了掂。
“兄弟,你這是要作甚?”莫羅問道。李文忠沒正面回答他的發問,隻說了一句:“稍安勿躁!”寨柳明白他的用意,略作點頭,她明白李文忠這是仿效街頭雜耍走鋼絲的技巧。
李文忠望著鐵索道:“這跨度也就十幾丈,不難。 ”莫羅面露懼色道:“兄弟,你開什麽玩笑,這哪過得去?為兄可沒那個能耐。”李文忠微笑道:“哥哥莫怕,我保你過得。”
接著,李文忠找來一些藤條與寨柳編織起來。
約一個時辰後,時至下晌,日暈近西,一條粗劣的“長繩”編制而成。李文忠將一頭拴在鐵索邊的樹身上,另一頭綁在自己的腰間。
這時,莫羅恍然大悟,看出了門道,李文忠這是要在鐵索上方加上一道扶手,便於抓取,保持身子均衡。
李文忠將竹竿橫在手上,笑兮兮地站上了鐵索,並不慌張。
“將軍,小心呀!”寨柳驚恐而道。“兄弟,不行咱回去。”莫羅倉皇叫道。
兄妹二人幾乎異口同聲。
李文忠笑道:“這種小把戲小時候可玩得多了,你倆盡管安心,看我的!”他說罷,三下五去二,已至斷崖中央,少時便到達對面。
綁好了滕索,李文忠用力拽了一下,很是牢固。在確定沒有隱患後,又順著走了一遍來至寨柳身邊。有了這個著力點,他更是來去自如,這讓莫羅安心落意,他當即踏了上去,忽忽前行。
而寨柳卻立在鐵索上,望了一眼腳下,顫顫巍巍,停滯不前。
牽著她白皙的手,李文忠發覺手是濕的,顯而易見,她還是有所畏懼。
“不怕,有我在,不要往下看,踩著我的腳走。”李文忠摟著她的細腰,柔聲說著。
她應承著,在他的庇護下,緩緩走著……
終於,過了斷崖,望著身後的險峻山勢,三人相互直視,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