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隨其後的,便是數道皮筋繃緊的滋滋聲,單永培眼疾手快,拉著許清便躲到了一根木柱後面。
“嗖!嗖!嗖!”
數根利箭破窗而入,直接將整間屋子覆蓋。
許清看向左右兩側,發現這簡直就是一場無所遁形的箭雨。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箭數才慢慢稀疏下來,直到最後消失不見。
“好險。”
死裡逃生的許清舒了口氣,可不等他放松片刻,單永培就又拉緊了他的臂膀,將二人拖到了房柱的另一側。
不待許清提出問題,就又是一陣尖銳的破空聲紛至遝來,將另一側也射了個洞穿。
許清看的目瞪口呆,而單永培的面色則是有些許的鐵青。
“你剛剛拿到的是什麽東西?”
待箭雨停落後,腳步聲快速撤去,單永培轉身就扼住了許清的衣襟,將他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這些人根本就不是尋常的盜匪,而是經過專業訓練的軍隊。”
“軍隊?”
許清有些費解的看向單永培,不明白對方為何如此肯定這夥人的身份。
在剛剛的偷襲中,他們連面都沒有見過。
“這是軍中習練的特殊箭術,專門用來清掃屋中負隅頑抗的敵人……第一波箭雨在正北方向,第二波箭雨在東南方向,兩撥箭雨會形成犄角交叉之勢,讓屋內的人無處可躲。”
許清側頭看向箭矢所落的位置,發現確實如單永培所言,全部都落在了自己的身後和身側。
第二波箭雨明顯是刻意控制了角度,好從屋中的窗扇斜角鑽進來,將他第一次所站立的地方給射成了刺蝟。
“民間不可能去學這種箭術,而且他們射箭期間沒有間隙,明顯是采用了交替射擊法……這種射法會讓兩撥人輪替射箭,沒有三五年的訓練,根本不可能練就這麽嫻熟的技巧。”
單永培軍武出身,十分清楚這種練度的弓箭手意味著什麽,許清肯定惹上了一樁大麻煩。
“軍伍中人……”
許清並沒有因為單永培的說辭而感到害怕,相反,他想著方才那些武器的清單,覺得自己摸索到了對方的一處命脈。
這些天以來,暗中行刺自己的勢力一直貓在暗處,伺機而發。
但這次他們是真的下了死手,與先前步步為營的謹慎截然不同……這是不是說明,自己所調查的事情,正是這些家夥擔心的事情?
想到這兒,許清的嘴角浮現出了一抹笑意。
既然他們想搞垮許家,逼自己走投無路,那兩者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這案子,他許大少非得查個水落石出!
一旁的單永培見屋外遲遲沒有傳來動靜,便側身上前一步躲在窗旁,順著殘破的窗框向外窺望。
在確定那群黑衣弓手真的離去後,他攛身而出,一躍來到了那扇年久失修的門戶前。
與寂靜殘破的院牆內截然不同的是,外面街道繁花似錦,來往的行人絡繹不絕。
各種形製的牛車馬車魚貫而出,駛過單永培的面前。
“這是什麽情況?”
單永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群黑衣弓手居然在光天化日的素州城裡,用箭矢行刺了自己與許家公子。
而後這群數量不少的人居然活生生的消失在了眼前,遁於無形。
這是在與他開玩笑嗎?
“有意思。”
許清從單永培的身後緩步行來,他也看到了街道外喧囂的一幕。
“他們到底來自哪裡……”
許清拍了拍單永培的肩膀,閑庭信步的走了出去,“想那些已經無用,我們已經被人盯上了,你就跟著我繼續查下去吧。”
單永培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許清,懷疑這家夥的腦子是不是被驢踢過。
明明剛從閻王爺手裡撿回一條命,為什麽不珍惜呢?
許清也沒理會單永培是否會跟上來,而是獨自來到了隔壁的鄰家,敲了敲稍顯殘破的木門。
過了許久,有一名白發蒼蒼的老媼打開了房門。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許清,興許是認為對方找錯了人,便要合上房門。
“老婆婆,請留步。”
“你是?”
許清的衣著很是名貴,尤其是他腰間所別的玉佩溫潤如水,看上去就知道價值不菲。
因此打開房門的老媼很有戒心,深怕對方是因為其他的一些事找上家門。
“您認識隔壁的住戶嗎?早些年曾是府衙的師爺,應該有些名氣。”
老媼聽許清提到的事情,微皺眉頭,正欲答話,卻被房間內傳來的一陣罵聲阻斷了。
“踏馬的,還有人敢提那個狗東西的事情?真當老子殺了這麽多年的豬是白殺的了?”
屋內走出一名光著臂膀,身強力壯,卻有些圓潤的中年男子。
他舉著砍豬用的砍刀,大跨步的向許清走來。
而伴隨他衝出來的,則是一名年紀中旬的婦女,她的面色焦急,嘴裡不停喊著,“官人!官人!”
“官你大爺個頭!沒想到時隔這麽多年,還有人來觸老子的霉頭,你再多說一句……老子就把你也給砍了!”
這句話很有威懾力,直接嚇得那婦人面露驚慌,不敢言語。
而那屠戶也是真的衝到了許清面前,高舉起了自己的刀柄。
許清根本沒在意對方的行動,因為跟在他身後的單永培三步並作兩步,極快的閃身到屠戶的身側,伸手掐住了對方的虎穴。
微微發力之下,那屠戶直接被捏的氣力盡失,松開了砍刀。
隨著砍刀落地,發出砰砰的聲響,許清也是淡淡的問道:“看來你們知道些什麽?說吧。”
“你是誰?你有什麽資格查我?”
那屠戶雖然丟了刀,但明顯有些不太服氣。
他惡狠狠的盯著許清,眼裡燃燒的怒火仿佛要把他吞噬掉。
“敢欺壓百姓?老子要去報官!”
許清歎了口氣,他本來不想報上自己的名諱。
因為好事不出名,壞事傳千裡,若是許清的惡名被世人認定,那他一輩子就洗不白了。
“老子叫許清。”
許清蹲下身撿起砍刀,用刀尖指著這屠戶的鼻尖說道:“你信不信老子把你的鼻子砍下來,整個大齊境內,都沒人敢為你主持公道?”
那屠戶本雖然是個滾刀肉,可他還是知道許清是何許人也。
許清作為素州四害之首,為非作歹,無惡不作……對方若是想要他生死不如死,那他還真沒一條活路。
看到屠戶的表情從驚駭轉為害怕,許清滿意的點了點頭。
“許大公子,還是換老身來說吧。”
那名白發老媼從一旁走來,用懇求的目光看向許清。
許清給單永培做了個手勢,對方領會其意,放下了屠戶。
“說吧。”
“那師爺姓劉,老身認識,原先是沛洲人,後來因為主子高升,便跟著轉來了素州,與我家做了鄰居。”
老媼的語速不急不慢,雖然年歲已高,但記起往事仍顯得十分清晰。
“家兒與劉師爺就是在那時認識的,開始的幾年還算和睦,那劉師爺曾幫家兒謀了街東頭的肉鋪,蓋了簽章,幫我們解決了不少的麻煩,家兒也會把肉鋪裡頭塊新鮮的五花肉給劉師爺送過去。”
許清挑起眉毛,問道:“那就奇怪了,人家幫了伱們的忙,你家兒子怎麽還這麽生氣?”
“因為……”
“還不是屋裡的賤人不甘寂寞,偷偷跑出去與那師爺偷情!”
老媼的話還沒說,就被屠夫的一句話給打斷了。
後者顯然極為憤怒,氣的呲牙咧嘴,怒瞪向屋門口的婦人。
婦人被看的瑟瑟發抖,不敢言語。
“四年前,我因為要起早貪黑,趕去鋪子裡剁肉賣肉,所以家中的事情和老母都交給這賤人打理……可誰曾想,她竟然放著我母親不管不顧,每日打扮的光鮮靚麗,去找那劉師爺幽會!”
“三年前?你確定有這回事嗎?”
屠戶深吸了幾口氣,很是確定的回答:“當然有!因為那劉師爺東窗事發後,知道我要找他的麻煩,就畏懼潛逃了!”
許清淡聲問道:“是你親眼所見嗎?”
屠戶被問的一愣,反問道:“沒有,但我那日聞她身上的肚兜味道不對……等等,你這是何意?”
許清慢條斯理的答道:“據我從其他人那得到的消息,這劉師爺早在四年前的秋天就已經失去聯系了,那會兒也是新任知府上任的日子……他人都失蹤了,從哪和你的妻子偷情?”
“什麽?”
屠戶聽到這裡,不可思議的望向門口的婦人,而那婦人更是面色煞白,似是被人拆穿了把戲。
“你這個賤人!竟然敢騙我?”
屠戶剛剛跨出一步,那婦人就被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的跑到了許清的面前。
“公……公子救我!救我!”
許清蹲下了身子,看著這花容失色的婦人問道:“為什麽要撒謊呢?”
“我……”
婦人的面色有些猶豫,像是想說什麽又不敢說。
許清淡淡笑道:“我猜你的情郎就住在這街巷附近,之所以東窗事發卻不提對方的名字,是因為你舊情未了,想掩護情郎的安全。思來想去之下,你就拿了隔壁已經失蹤多日的劉師爺當幌子,對嗎?”
婦人眼瞳失神,口乾舌燥,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許清剛剛的推斷,完全就是她嫁禍給劉師爺的動機。
“你再不說,我可要走嘍……照你夫君現在的架勢,怕是能挨家挨戶的找你的情郎,相信不過兩日,你情郎的真正身份就會水落石出。”
婦人趕忙搖頭,失聲說道:“我說!我說!”
接著,她咽了口唾沫,急切的說道:“我之所以推給劉師爺,確實和公子所說的一樣,是想為自己的情郎開脫……但那劉師爺並不是真的失蹤,而是卷到了一場麻煩事裡。”
“哦?”
婦人生怕許清不相信自己的說辭,跑去屋中翻找了片刻,尋出了一個造型古樸的盒子。
許清看盒子上的紋路精致,還雕有細花,推測這東西應該不是這屠戶夫婦的東西。
“奴家曾在這巷子裡偶遇過那劉師爺兩次,若是公子不信的話,您看這裡!”
婦人掀開盒子,裡面堆滿了精美別致的步搖簪花,每根上面都鑲金鍍銀,綴滿了流蘇珍珠,價值很是不菲。
“這些飾品看上去不錯。”
“何止是不錯?這些東西都是女兒家們夢寐以求的飾物,全都出自於素州有名的字號,謫仙樓。”
婦人看許清稍顯困惑的表情,解釋道:“謫仙樓是一家專做珠寶飾物的店鋪,行家裡手甚多,有名師傅的手工費往往要花上萬兩白銀。”
“這麽名貴?”
“對,這一盒的飾物雖然不重,但價值連城……它們都是那劉師爺委托我交給陸府小姐的,uukanshu 而且那劉師爺特別交代,這盒子裡面的東西要間隔一年再送過去,事成之後,我可以拿取其中的一根作為報酬。”
許清微微一愣,沒想到自己調查的事情,竟然在這裡對上了號。
原先那季夏和陸晚禾一致認為,這劉師爺是因為陸老爺子去世,就有意冷落了她們。
現下看來,劉師爺不僅沒有忘記陸晚禾,還為她準備了一筆特別豐厚的嫁妝。
“現在算算也應該有一年了吧,你為什麽沒送呢?”
許清不待這婦人回答,就猜到了原因,“因為你想靠著這些珠寶首飾,與情郎遠走高飛。”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婦人跪地磕了個響頭,可憐巴巴的望向許清。
“奴家願意與公子平分這盒飾品!”
許清摸了摸鼻子,臉上的笑意更加濃厚。
“接著說劉師爺吧,你不是和他見過兩次面嗎?”
那婦人止住哭泣聲,屏息凝神,想了一會兒。
接著,她面色慌張的說道:“對!第二次就在幾日前的午頭,我看到他從隔壁院子跑出來,像是被人追殺,一直朝著城東頭跑去了!”
單永培瞳目中有精光閃出。
許清面色平靜,提出了疑問,“正午的太陽最盛,誰敢當街行凶?你是不是看錯了?”
婦人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十分肯定自己的說辭。
“奴家不可能記錯!那些人雖然戴著兜帽遮掩臉面,但腰間插著的刀子來不及擋嚴實,全被我瞄到了。”